“您這兒真清淨!”錦書朝後看一眼,“寶答應在哪個院兒?”
梅嬪道,“後面古鑒齋指給她了,她倒是個安貧樂道的,也不爭什麼,有多少份例使多少用度,不吵不嚷,不像另幾位,哎喲,那是天王老子,短不得半點。”
錦書煩聽那些勾心鬥角的事兒,怕她打翻了話簍子,回頭白話個沒完,忙起身道,“我過去瞧瞧寶答應,還捎帶些小東西給幾位小主兒分一分。”
梅嬪道好,“恕我不能相送,”對邊上的丫頭說,“jī丁兒,你送謹主子過去,和單嬤嬤說一聲,叫行個方便。”
錦書蹲了蹲,“多謝姐姐了,等您腳好了上我那兒坐坐去,常來常往才好呢!”
梅嬪嬉笑道,“那成,興許托福還能見著咱們主子爺呢!”
邊上jī丁兒引了引,“謹主子,請吧!”
錦書跟著往後院去,西南角有座井亭,古鑒齋掩映在綠樹後頭,倒也幽靜別致。
才到檻牆根兒,就有個人高馬大的jīng奇嬤嬤迎出來,jī丁兒道,“單嬤嬤,這是毓慶宮謹主子。梅主子說請您老行個方便,讓謹主子進去看看寶小主兒。”
那jīng奇嬤嬤直愣愣看著錦書,口中兀自喃喃,“我的乖乖,這要不說,分明就是姐倆呀!”
錦書笑了笑道,“我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來的,給嬤嬤添麻煩了。”說著給蟈蟈兒使眼色。
蟈蟈兒上前往她手裡塞了錠銀子,“嬤嬤,這是主子賞您的,讓您老買酒吃。謹主子和寶小主兒jiāo好,往後仰仗您多照應。”
jīng奇嬤嬤在這院兒當差沒油水,早寡得能吃人了,如今拿人的手短,況且這位大名如雷貫耳,也輕慢不得,便諾諾道,“真真罪過,叫謹主子破費了。主子只管進去,奴才吩咐人備茶去。”
錦書回身對蟈蟈兒道,“讓蘇拉把食盒抬進來,你上另兩個院兒把東西分了,別叫人背後說咱們不知禮兒。”
蟈蟈兒小聲道,“主子也忒周到,她們算哪個牌名上的人?理那些個鹹的淡的gān什麼!”
錦書笑著推她,“讓你去你就去,再囉嗦,仔細掐嘴了!”看蟈蟈兒鼓著腮幫子走遠了,這才轉身進古鑒齋。
寶楹可憐見兒的,穿著半舊的起花馬褂坐在窗外繡花,別人用西洋小銀剪,她用的是鐵匠鋪子裡打出來的老式剪子,既憨蠢又笨重。想起吃口不好,比上回見還清減些,臉上微發huáng,眼睛也失了神采。轉頭看見她,愣了愣道,“你怎麼來了?”
錦書勉qiáng笑了笑,也不論她嫌不嫌,頂風的坐到她炕頭上,“我一直惦記你,來瞧瞧你。”
寶楹嘴角浮起一抹嘲諷,“我有什麼好瞧的?你來瞧瞧我有多láng狽?”
錦書被她一呲達喉頭髮哽,調過臉去道,“你別這麼說,我心裡不好受。”
寶楹上下打量她,哼道,“你還是沒逃脫這命運,太子爺的算盤白打了,值什麼呢?兜了一大圈,還是這定數罷了。”
錦書澀澀的,低頭道,“難為你了,都是我害的你,我給你賠罪。回去我見著萬歲爺就求他下旨撤了圈禁,你這麼憋著會憋出病的,往後我常來瞧你。”
寶楹一嗤,“貓哭耗子,誰要你來瞧!”
錦書也不惱,覥臉問,“你家裡有沒有兄弟姐妹?”
寶楹瞥她一眼,“怎麼?你害我沒害夠?還惦記上我家裡人了?”
“不是。”錦書料想她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你橫,她比你更橫。你要是賴皮,死介掰咧的,她也拿你沒轍。於是黏糊糊的挨得更近些,笑道,“你說咱們是不是有緣的?個個兒瞧咱們都說長得像,都說姐倆似的。我在想,上輩子咱倆一定是一家子!你也知道,我家裡沒剩下什麼人了,挺想要個姐妹,有心裡話的時候好有人說道說道。要不咱們拜把子認姐妹吧,好不好?”
寶楹驚愕的撂下手裡的針線,“我說你缺心眼兒吧?你把我害成了這樣,我還和你拜把子?我怎麼那麼賤吶!”
錦書窒了窒,方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是誠心想結jiāo你的,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吧!”
原諒?說得倒簡單!和她說不清,也懶得說。寶楹轉過去,彈了彈繡底兒,照舊繡她的喜鵲登枝。
錦書跟狗皮膏藥似的越過她肩頭探看,她的繡工不賴,一針一線滴水不漏。只是喜鵲繡了大半個,翅膀尖兒上的膀花卻空下了。錦書善繡,一看就知道那快該填五彩閃線,忙道,“姐姐,回頭我打發人送江寧的貢線來,我那兒有兩打,正好咱倆一人一打。”
寶楹咬牙道,“誰是你姐姐?你這人是二皮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