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思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懷上鬼胎的這件事,被組織上知道了,肯定會把自己關起來進行研究的。
而她又看到我寧願用撞肚子那種極端的方式傷害自己,也要弄掉肚子裡的孩子,結束被研究的生活,心裏面就更加恐懼了。那天見過我以後,她特意向同事打聽,他們都對我做過哪些研究。然後她才知道,我之前受到了怎樣的對待。她心中對我的同情,以及對自己未來遭遇的恐懼,也都達到了極點。
這份恐懼折磨著她,讓她寢食難安。她甚至無法再像之前那樣,裝作若無其事地每天正常上班,正常工作。她不得不請了假,把自己關在宿舍里,一個人對抗心裡的恐懼。
身為孤兒的她,原本非常痛恨拋棄骨肉的行為,可是在恐懼支配之下,她漸漸開始產生了想要打掉孩子的念頭。
她也的確嘗試著付諸行動,可是,當她試圖離開總部的時候,卻被告知由於某種不能說明的特殊原因,總部現在處於戒嚴狀態,沒有高層領導的簽字條,任何人都不能外出。
沒有辦法離開總部,她就沒法打掉孩子。那孩子就會在她的肚子裡,一天天不斷長大,總有一天會長大到她再也無法掩藏的程度。到了那個時候,她不光得被關起來當小白鼠,可能還得額外承受一份處罰。因為她是隱盾成員,明知道自己懷了鬼胎還故意瞞報,嚴格追究起來也的確稱得上是一種錯誤了。
這種心理壓力,讓她痛苦得想死。她根本做不到像自己從前幻象的那樣,疼愛自己的孩子,她對這孩子只有厭惡和恐懼。一想到這個孩子的由來,以及他將來會給自己帶來的種種災難,她就恨不能立刻把他撕碎。
情緒最崩潰的時候,她還學我撞了床角,甚至還故意反覆撞了好幾次,撞得肚皮都淤紫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孩子竟然一點兒事都沒有。
她愈發覺得,自己肚子裡裝著的就是一個惡魔,是個吸附在自己身體裡,不斷吸收吞噬自己血肉的惡鬼!
極度崩潰之下,她開始自殘,用剪刀亂剪自己的頭髮,用刀刃劃傷自己的皮膚,以此來宣洩心中積壓的情緒。
可是這樣並沒有讓她好過,反而讓她更加痛苦。絕望之下,她爬上了宿舍窗台,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在跳出去的最後一刻,她忽然退縮了。
求生的本能讓她選擇了退回屋內,默默地收拾好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開門走出宿舍。
她在心裡跟自己說,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找到一個男同事交往,發生關係。這樣就算將來被別人發現懷孕了,她也可以把孩子算到男朋友頭上。她沒打算讓男朋友喜當爹,等到將來禁令解除,她一定會第一時間出去打掉這個孩子,然後再用性格不合之類的理由,跟男朋友分手。
她知道,這麼利用別人其實非常不道德,如果對方真心喜歡自己的話,將來分手的時候難免要傷心一場。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在崩潰到幾乎活不下去的狀態之下,她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考慮別人。她承認自己自私,但是她並不想改變主意。
然而讓她沒想到的是,回來銷假以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關於我的。
她被領導安排,去向風揚所在的部門索要他們近一個月的工作安排記錄,已確定在我「懷孕」的那段時間,到底是誰在負責暗中監督保護,以及對方是否與我有過不正常的接觸。
結果,就是她親自確定,最有嫌疑的人選就是風揚。
這個答案讓她差點當場崩潰,天知道她究竟花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在同事面前表現出異樣,也沒有不管不顧地直接衝進病房裡向我質問。她跟領導謊稱自己生病未愈,一個人躲起來苦苦忍耐,等到同事們跟特殊任務科溝通完畢,得知風揚近期無法返回總部,她才不得不來向我質問。
……
她把這一切全都告訴了我,敘述當中幾次崩潰嚎啕。我始終溫聲細語地安慰她,告訴她事情並沒有糟糕到必須自殺的程度。在她說出自己想要用交男朋友的辦法,掩飾腹中鬼胎的時候,她淚流滿面地問我:「我是不是特別自私?是不是壞透了?」
我溫和地笑著說:「誰都不是聖人,每個人都有自私的時候啊,你也是被逼得實在沒辦辦法了,才動這種念頭的。如果換做是別人,說不定也會跟你一樣呢……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你沒必要太自責。」
聽完我說的話,她哭得更厲害了。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她已經把我當成了最親密的知心人,而且可能已經對我產生了依賴感。
我甚至忍不住懷疑,她懷上鬼胎的這事,是否也是念念的暗中安排呢?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巧,剛好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讓她有這一系列經歷,產生了對我的同情、理解和依賴……如果沒有這些事,她跟我之間的心理距離,一定不會拉近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