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樓又點頭,直挺挺躺屍瞪著屋頂,“有道理。”
彤雲嘆氣,“您別光有道理,好好琢磨琢磨吧!您往後啊,就是個高處呆著的命。要找男人,非得是位高權重的,否則您就得天天敲木魚。敲著木魚好玩兒麼?三天五天還覺著挺清靜,十年八年您得瘋!我聽說守陵的好些太妃到後頭連人都認不得了,跑出去死在哪個犄角旮旯,找都找不著。”
音樓垂頭喪氣,“我要是進了陵地,沒人救我我肯定出不來。最後也得像老太妃們一樣,死了往妃子陵寢一埋就完了。”
“所以您不能那麼懶了,您得活動開。我先頭還覺得李美人跟了閆蓀琅也不錯,現在看看您,您得福王垂青,比李美人qiáng百倍。福王渾身上下什麼都不缺,得了個大便宜,您找地兒偷樂去吧!”
“這話不對,我沒得便宜,是給占了便宜。”音樓把人倒扣過來趴著,“還有我是主子,你不能說我懶,不合規矩。你該說我樂天知命,這麼聽著順耳點兒。”
彤雲乜她一眼,“奴婢也是為您好,您有時候扎進死胡同,就缺當頭棒喝。我冒死直諫,是良臣。”
音樓錯著牙點頭,“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恨我把賞你的東西收回來了。”
“那點算什麼!等您飛huáng騰達了,還愁沒我的好處?走出去我也人五人六的,給我自己長長臉。”彤雲打個哈欠喃喃,“您這輩子橫是和這帝王家結緣了,留在宮裡才是正途。別愁孤單,好些得寵的太監都和主子們走得近,到時候咱們也養一個,供您取樂。”
音樓聽得臊眉耷眼,“你可真好意思說,你要是個男人,八成比福王還要好色。”
“我說的是實話,您沒聽說過啊,不光好些嬪妃,連皇后都……”她捂住了嘴,“該死該死,差點說漏了,叫人知道了要拔舌頭的。”
音樓嗤笑:“真要拔舌頭,你渾身長滿了也不夠拔的。皇后怎麼了?皇后也養太監?”
有些人啊,話到了嘴邊吐不出來他難受,彤雲就屬於那類人。故弄玄虛半天,最後不問她她還上趕著告訴你呢!果然一放魚線就上鉤,連餌都不用拋。她暗挫挫說:“皇后和掌印太監有貓膩,您不知道?”
她怔了怔,想起肖鐸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覺得不大可能,“司禮監有幾個掌印太監?”
“您糊塗了?闔宮只有一位,掌印多了還不得亂套啊!”彤雲壓嗓門兒道,“就是肖鐸,您的那位救命恩人。我有個發小在坤寧宮當差,是皇后身邊服侍的人。每回皇后召見肖太監,宮裡侍立的人都得識趣兒退出去。什麼話不能當人面說?肖太監在坤寧宮一呆就是兩刻,您說孤男寡女,能gān什麼?”說著話鋒一轉,“這話我只告訴您,您可不能往外宣揚。東廠刺探消息是天下頭一等,這種閒話要是叫肖鐸知道了……”她喀地一下做個抹脖子的動作,“明早太陽就該照在咱們墳頭上了!”
音樓有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太難為人了,要用拿不出手,那多著急啊!”
彤雲悶在被窩裡咭笑,“人家聰明著呢,什麼辦法想不出?皇后宮裡有個巫儺面具,鬼臉兒紅鼻子。那鼻子不尋常,鼻尖兒jī蛋大小,整個足有四寸半長,就像上刑用的木驢……”這麼驚心動魄的內/幕,自己也臉紅,忙訕訕住了口。
音樓起先還沒明白,後來回過味來,唬得目瞪口呆。翻身仰臥,不知怎麼覺得好好的一朵花給糟蹋了,心裡悵惘不已。她長嘆一聲,“肖廠臣可憐見的!”
彤雲唔了聲,含含糊糊道:“不可憐,當奴才的都是這麼過來的。有付出才有回報,要不您以為他怎麼執掌司禮監,怎麼提督東緝事廠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主子您也該學學肖廠公才是啊!”
音樓沒應她,沒過多久那丫頭就睡著了,鼻子眼透氣像拉風箱。音樓睡不著,腦子裡轉得風車似的。
福王的名頭響鐺鐺,大鄴沒幾個人不知道。這位王爺是墊窩兒(對最小的兒子的戲稱),前頭兄弟死了一溜,就剩他和大行皇帝哥倆。後來大行皇帝繼位,他封了王,在京里舒舒坦坦受用著。要說這人吧,大毛病沒有,就是好色,誰家姑娘媳婦兒入了他的眼,翻牆撬門也得把人弄到手。這麼個神憎鬼惡的脾氣,卻寫得一手好字,想是老天爺發錯了恩典了。他在書法上頗有造詣,臨誰的字,一準兒入木三分。據說來一段瘦金體,蓋上他慕容高鞏的大名,擱在琉璃廠能買好幾千銀子。
色鬼擅長丹青,就像肖鐸這樣一個整潔人兒必須取悅皇后一樣,讓人敬畏之餘又覺得腌臢。可見世事難兩全,越靠近權力中心的人越複雜。音樓拍了拍額頭不由發笑,她對肖鐸又知道多少?光憑他救了她兩回就生出這麼多感慨來,也許人家原就是這樣的人呢!
不過他先前的話她是聽進去了,他和彤雲一樣的意思,跟誰都是跟,皇帝臨幸你,你不也得脫光了躺著嗎!不同之處在於皇帝翻牌子她可以大大方方讓人知道,福王來這手就藏著掖著見不得光。不管怎麼,太妃的名號在這裡,真要答應了……算怎麼回事?
再好好想想,不著急,好好想想再決定該怎麼辦。救命之恩不能不報,賒著帳,沒準人家一來氣又弄死她一回。
音樓絕對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她心大,能裝得下整個紫禁城。睡了一覺,第二天起來什麼都想開了,沒叫她殉葬是她運氣好,半夜給人吃了豆腐也沒什麼,是自己太惹人愛了,美人的煩惱就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