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依賴肖鐸,音樓也看出來了。少女qíng懷才剛萌芽,也許還混雜了一點無法言說的愛慕。有的人就是有這種魔力,去得再遠,想起他時臉上會浮起微笑。彼時她還不知道那個大秘密,就算他是真太監也照樣魂牽夢縈。就像中了邪,一頭扎進去出不來,帝姬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真是好笑,兩個人思念同一個男人,不起衝突,相安無事,這算什麼?她低頭看盞中茶葉,那君山銀針半懸在澄huáng的茶水中,搖一搖,飄飄dàngdàng,屹立不倒。
半晌帝姬道:“你這次回來,我聽說是皇上欽點的,這麼說是想充你入後宮麼?”
是人都看出來了,她苦笑了下,“朝臣和言官們,這回為什麼都不吭聲?”
“因為事qíng是東廠承辦的,沒人尋這晦氣。”帝姬笑著搖頭,“果然名聲太壞了鬼見愁,好些人都敢怒不敢言。現在的朝廷,文官貪錢武將怕死,仗義直言的良臣已經沒有了。我想皇上應當會重新冊封你吧!噦鸞宮也是暫住,和榮安皇后做街坊,沒的把人弄傻了。”
音樓笑著周旋了幾句,天色漸暗,再過會子就要下鑰,也該回去了。
兩人寢宮不在一個方向,出花園就分了道兒。傍晚暑氣消退了,彤雲攙著音樓慢慢往回走,過隆宗門的時候遇上平川,那猴崽子咧嘴笑得滿口牙,上來呵腰道:“娘娘可出來了,奴婢在這兒等半天了。”
“有事兒?”音樓左右看看沒旁的人,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
平川道:“給娘娘道喜啦!主子爺發了話,今兒晚間過噦鸞宮,排膳也在那頭。奴婢先給娘娘通個氣兒,娘娘回去好有準備。宮裡娘娘們都這樣的,事先安排好,花些巧心思在小地方,回頭主子高興了,娘娘也得利。”
對別人來說是好事,對她來說卻是大禍臨頭了。她慌張得沒了主意,問平川:“這意思……是要走宮麼?”
平川小眼睛一斜,“這奴婢可不敢下定論,橫豎用膳是在噦鸞宮,後頭怎麼樣,奴婢長了幾個腦袋也不敢妄揣聖意。不過您想啊,您是太妃,明著背宮是不成的,萬歲爺想來往,也只有走宮一條道兒了。”
簡直晴天霹靂,這麼快,誰也沒想到。彤雲眼看她主子站不穩,忙一把拗起她的胳膊架住了,從懷裡摸塊碎銀子塞過去,笑道:“咱們主子年輕臉皮薄,這麼直愣愣的可嚇著她了。謝謝您報信兒,這錢拿著買茶喝,咱們這就回去布置了。”說完趕緊半扶半攙進了夾道。
這個消息於音樓來說是天塌了,回到噦鸞宮也不多話,在地心慢慢騰挪,緊咬著牙關道:“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bī了。”
彤雲看她那樣子心裡也亂了,壓著聲兒說:“主子,您別嚇唬我。咱們回宮前也說起過這事兒,皇上御幸總是難免的,您自己也看開了的,這會兒怎麼又成這模樣了?”
彤雲不懂,說的時候是一出,真輪在上頭了,又是另一種況味。她沒羞沒臊和肖鐸糾纏,那是相愛的兩個人,他就算把她吃進肚子裡她也甘願。可換了個人,不一樣的形容兒舉動,甚至連氣味都是不一樣的,她覺得怕。她和肖鐸最後雖沒到那一步,她心裡拿他當自己的男人,要是承了帝幸,她對不起他,連遠遠看他的資格都沒了。
可是她不傻,皇帝火急火燎把她弄回來,火急火燎當天就要見真章,是不是察覺了什麼,對肖鐸起了疑心,著急要驗證?自己抵死不從明擺著不打自招,要消除他的疑慮,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
到了這種舉步維艱的境地,似乎沒有別的出路了。不說肖鐸遠在南京,就算他人在京城,恐怕對這事也無能為力。要推諉總有藉口,說身上見了紅,男人避諱這個,絕不會對你下手。但是這樣保得住幾天?叫人說起來點你的卯就來事,還是裡頭還是有貓膩!
她站在地心抬眼看房樑上,藻井是海曼花卉的,邊上椽子一色的透雕嵌雕,裝飾著鶴鹿回chūn和二十四孝圖……
彤雲見她眼神不對忙上來斷喝,“呸呸,作死的要來勾人麼?滾得遠遠的!”一把把她拉到寶座上坐定了,連著搖晃了好幾下叫她醒神兒。老話里常說,那些屈死的yīn靈要投胎得拉人墊背,紫禁城裡旁的不多,吊死的最多。遇著點兒溝溝坎坎就想著往房樑上看,那是鬼在勾人魂魄,引誘你給她做替身。眼見著天暗下來,這眼神可叫人頭皮發麻。她在旁勸諫著,“心思別往窄了去,咱們再想法子。您看上頭gān什麼?懸在那兒頂什麼用,皇上照舊為難肖掌印。”
音樓低頭囁嚅:“我不怕你笑話,這身子就想留給他。”
彤云為難道:“奴婢跟了您這麼長時候,您心裡想什麼我都明白。您是一顆心付與誰,此生就無二志了,這樣真傻,可我還就覺得您這麼局氣才是條漢子!”
她轉過臉來苦笑,“我琢磨過了,這回我不能躲,躲了授人以柄,對他怕是不好。既然沒別的法子,我就侍寢吧!伺候一回也算對得住皇上早前的救命之恩了,然後……拖上三兩個月的,再死也牽扯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