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遲疑著哦了聲,“小妹妹要走啊……”
帝姬沒言聲,抿嘴一笑便下了腳踏,肖鐸前面引路,送到了宮門之外去了。
屋裡三人對坐,氣氛有點尷尬,都像傻子一樣一再微笑。最後還是音閣先開口:“瞧時候不早了,奴婢也該出宮了。王爺這兩天就要離京的,我早早回稟一聲,好早作打算。”言罷沖皇帝福身,卻行退了出去。
肖鐸仍舊來接應,皇帝從檻窗里張望,渾身抓撓,如坐針氈。
音樓眉眼彎彎,笑問:“墊子坐得不舒坦麼?我叫人換個厚點的來?”
皇帝裝腔作勢抿了口茶說不必了,“朕想起來內閣有朝議要再奏,不能在這裡多停留。你好好養息,朕一得空就來瞧你。”
她說好,溫馴地將他送到台階下。皇帝似乎突然良心發現了,回握住她的手道:“昨兒月蝕的事兒,皇太后很不高興,朕怕這兩天來往太多她會遷怒你,不在你宮裡留宿也是為了保全你。”
眼下他有了新玩意兒,音樓也覺得坦然了,在他手上輕拍了拍道:“我都明白,主子疼惜,我沒有不感恩的理兒。我這裡不打緊的,一切有人照應,倒是您,聖躬也要加仔細。祖宗有訓誡,前朝不叫我們嬪妃隨意走動,我想去瞧您都不成。月蝕的事別放在心上,您聖明燭照,還忌諱這個?”
皇帝唔了聲,“肖鐸舉薦了個西洋傳教士,據說觀星占卜樣樣來得。欽天監換了人,往後就沒有這種掃興事兒了。”
音樓點頭不迭,“是這話,這麼大的天象測不出來,白拿了朝廷俸祿了。”
皇帝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了口,這麼柔順的人兒,雖不及她姐姐顏色驚人,但是一顰一笑自有嫵媚之處。且養著吧!養著自有她的用處。他背著手佯佯踱出去,上了九龍輦,找他的樂子去了。
音樓應付完了回身上台階,進殿裡叫小宮人把帘子放下來。彤雲今早起來不慡利,告了假在梢間裡歇著,她命人給她送了盞冰糖燕窩羹,稍歇會子再過去瞧她。這丫頭可憐見兒的,跟了她這個不成器的主子,明虧暗虧吃了好些。上回代她侍寢,過後讓她歇她又不放心,qiáng掙著一直到今天。
她從螺鈿櫃裡挑了盒香出來,邊上小太監揭開景泰藍熏籠的蓋兒,正要往裡投,見肖鐸從門上進來。她心裡吃驚,手上一抖,香篆落得滿地儘是。
一顆滴溜溜滾到他足尖前,他彎腰拾起來,捏在掌心裡一擺手,殿裡侍立的人甚至不用看她臉色,立時都退了出去。
音樓有點慌神,“廠臣不是伺候皇上麼,怎麼又回來了?”
他轉到圈椅里坐下來,“御前有專門服侍的人,掌印用不著樣樣親力親為。況且他和人私會,也不願意讓我在場。”他乜著眼看她,濃密的睫毛jiāo錯起來,遮擋住深邃的眸子。他說,“你坐。”反客為主的氣勢。
音樓儘量不讓自己顯得無措,把手裡的沉香盒子擱在月牙桌上,“有事麼?”
“我有話問你。”他從琵琶袖裡掏出一塊緞子遞給她,“你瞧瞧這是什麼。”
音樓接過來看,墨綠色的緞面被什麼浸透了,一塊沉甸甸的污漬,摸上去發硬。她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他嘲訕一笑,“你居然問這是什麼?這是從我昨天穿的曳撒上剪下來的,送來給你過過目。不明白麼?這是血跡,是你留在我身上的。”
她腦子裡轟然炸開了,頓時紅了臉,“胡說,哪裡來的血,你唬我麼!”她甩手扔了回去,絞盡腦汁開始回憶,昨晚上他確實穿的是這個顏色,當時黑燈瞎火的,又那麼混亂,果然是留下罪證了。可是不能承認,雖然十分蠢,也要咬緊牙關抵死狡辯。
他卻拐了個彎,不在這上頭爭論了,慢悠悠把那塊染血的緞子卷好,重新塞回了袖隴里。她呆呆看著,臉紅得滴出血來,可是討不回來了,他說:“留著,是個念想。”慢慢唇角浮起一絲笑,對她伸出手,“過來。”
她咽了口唾沫往後退一步,qíng況不在她意料之中,真討厭他這種jian詐的樣子,仿佛樣樣遊刃有餘。這是她的寢宮,他毫不避諱公然進出,不怕被人告發麼?
“過來。”他又說一遍,語氣qiáng硬。她並沒有打算照他說的做,她不過來,那隻好他過去。
她臉上青白jiāo錯,往後退,一直退到髹漆亮格櫃前。他無奈地嘆口氣,“你怕什麼,我只想問你還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