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因為她從來沒向她透露過真實感qíng,一切都是自己瞎猜罷了。她捏著酒盞和她碰杯,“咱們沒喜酒喝,自己也得找點樂子。來,gān杯。”
音樓回敬她,一仰脖子灌了進去。擰眉嘬嘴,覺得花雕的味兒不算太好。不過你來我往幾輪,慢慢服了口,就咂出些味道來了。
“你和廠臣是怎麼認識的?我聽說很有意思。”帝姬托腮問,“他救了你的命是嗎?”
她嗯了聲,低頭道:“我那時本該在中正殿吊死的,是他提前讓人把我放了下來,雖說他是受命於皇上,可我心裡真正感激的還是他。沒有他我這會兒早死了,也不能坐在這兒陪你喝酒了。”
帝姬笑道:“緣分有時候說不清,沒想到他最後娶了你身邊的人,你也算做了回月老。”
“是啊……”她屈起胳膊,把臉枕在肘彎上,喃喃道,“真好……你說彤雲這會兒該到了吧?那麼多人觀禮,新郎新娘拜天地,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說得好好的,突然頓下來,把臉埋進臂彎里,嘟囔了句真困,可是帝姬分明看到她顫抖的肩背和緊握的雙拳。她不好直隆通寬慰她,所以靜靜在她身邊陪著她,是她唯一能為她做的了。
音樓知道自己失態,緩了很久才緩過來。酒氣沖頭,手腳發冷,臉頰卻熱烘烘燎人。她站起身挪到熏籠前,提起蓋兒扣上去,透過勾纏的鏤空雕花往裡看,爐膛里燃著紅籮炭,那炭是炭中最上等,渥在那裡,火光綽約,若有似無的藍,稀薄跳動。坐下來探手去捂,視線也挪不開,看著看著,仿佛穿過縱橫的街巷,一直抵達提督府上空。俯視下去,他穿著公服,烏紗帽兩側簪花,站在台階最高處,臉上帶著公式化的微笑。新娘子從中路那頭過來,他眼睛裡看不出悲喜,只是笑著,到他面前,他把她的手攏在掌心裡……
不敢再想了,她捧住了臉,指fèng間冰涼一片。
☆、第84章chūn色可替
跨馬鞍,跨火盆、拜天地,眾目睽睽下攜手入dòng房。
dòng房裡的布置紅得扎眼,進了門該喝jiāo杯酒了,肖鐸把人都打發了出去,新娘子揭了蓋頭在桌旁坐下來,喘著氣笑道:“托gān爹的福,我這輩子也能當回新娘子。”邊說邊摸索著拔下狄髻上的頭面感慨,“女人辛苦,一腦袋首飾怪沉的,把我的脖子都舂短了半截。”
肖鐸調開眼,賊頭賊腦的半大小子,穿金戴銀塗脂抹粉,多看一眼都能叫人吐出來。關於拜堂的事,他終究不能對著一個陌生女人彎下腰去。這是人生的大事,禮一成,就算自己不承認,事實上那個人已經是你的女人了。就像銀錠上打了簽印,要抹去除非重新煅造。還好有這個gān兒子,要緊時候派得上用場。他身量和彤雲差不多,裝扮起來蓋上蓋頭,誰也看不出端倪。這是臨時起意,但能叫人心裡稍感安慰,將來要散夥,也不至於愧對彤雲。
曹chūn盎想起今早他gān爹看他的神qíng就覺得好笑,在司禮監圍著他打轉,把他嚇得渾身寒毛直豎。他實在受不了了,佝僂著身子表忠心:“gān爹有事兒只管吩咐兒子,兒子肝腦塗地為gān爹效命。”
他gān爹撫著下巴問他,“會學女人走路嗎?”
太監整天和宮妃宮女打jiāo道,再說身上缺了一塊,有意無意也往那上頭靠。便應個是,花搖柳顫走上幾步給他gān爹瞧,他gān爹大為讚許,“準備一抬小轎,從角門上把彤雲接進後院,花轎你來坐,過禮也全由你頂替。”
他愣了好半天,“gān爹呀,男人和男人也不能隨便拜堂,拜了堂就是契兄弟①,您是我gān爹,輩分不對……”話沒說完腦袋上給鑿了個爆栗,後來不敢多言了,怕多嘴挨揍。
好在流程走完了,後面就剩jiāo杯酒了,他嬉笑著倒了兩盞,靦臉遞過去,“善始善終嘛,把酒也喝了吧!”
肖鐸白了他一眼,“彤雲都安頓好了?派人前後把守住,別叫她有機會捅婁子。”
曹chūn盎訕訕的,把兩杯酒都悶了,抹抹嘴道:“gān爹放心,兒子早就布置好了。您只管上外面招呼客人,後頭有我呢!我去看著,保證出不了岔子。”
他嗯了聲,到鏡前整了整衣冠,出門應付酒席去了。
他一向不擅飲酒,喝幾口就撂倒的名聲早已遠播,朝中同僚來參加婚宴,本來抱著討好攀附的意思,絕不會像外間那樣,勸酒灌酒無所不用其極。大家知趣,小來小往,點到即止。他穿梭在賓客間,潔白的手指捏著一盞芙蓉杯,遊刃有餘的模樣,就是新晉的狀元郎都不及他那派儒雅風采。
於尊也來賀喜,東西廠暗流洶湧,面上光彩,各人心裡都有一桿秤,好賴還是分得清的。
“太監娶親,好大的排場!”他哼哼笑道,“瞧瞧這滿朝文武,皇上難得一回早朝都有人告假,這位娶活寡奶奶,來得倒齊全。”
“可不!”一桌上全是他西廠的人,竊竊道:“早前的立皇帝,如今皇上移了宮,他可就成坐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