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愕然瞪大眼睛瞧她,連音閣都有些意外,“這是大逆不道,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想。娘娘為我我知道,可是……皇上怎麼能答應……”
還是有鬆動的,到底沒哪個女人真正不計較名分。以皇帝昏庸的程度來說,當初的初衷也許早忘了。她往前挪了挪身子,“皇上心地良善,你同他哭鬧,他總會給你個說法的。本來這位置就該是你的,皇上心裡也有數。以前大伙兒都不認真計較,現下你有了身子,不替自己考慮,也不替龍種考慮麼?”
音閣並不知道音樓和肖鐸的關係,作為宇文良時的棋子,唯一的使命就是勾引皇帝,其中什麼利害她一概不通,也沒人把內qíng告訴她。初初是心儀宇文良時,那樣一個英挺的貴胄,又是自己的男人,是個女孩都愛的。正因為愛,什麼都無條件答應。後來見了皇帝,皇帝的溫柔體貼實在令人心醉,一個是藩王,一個卻是一國之君,高下立見。於是愛qíng轉移了,愛皇帝多過了南苑王,自己當然想求個好結局。
可是當真要奪音樓的位分,那不是與虎謀皮麼?她遲疑了很久,尤其這個建議是她自己提出的,危險xing太大了,靠不住。
帝姬不聲不響,卻明白音樓打什麼算盤。也是的,她在宮裡這樣蹉跎歲月,能逃出生天是樁好事。這些日子和她相處,發現她實在不適合宮廷里的生活,她和這個紫禁城格格不入,要不是頭頂上有把傘替她遮風擋雨,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不過沒什麼心機的人,相處起來叫人放鬆,所以她喜歡她,寧願看見她自由,也不想見她枯萎在深宮中。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茲事體大,什麼都能緩,”帝姬瞥了音閣的肚子一眼,“皇嗣只怕等不得。且去試一試,成不成的再說吧!”
她們異口同聲,音閣不得不靜下心來好好考慮。未必要取代音樓,那麼多的位分,為什麼偏要眼熱一個端妃?皇帝說過愛她至深,這輩子不會再看上別人,那她何不把眼光放得更長遠些?受命於南苑王是不假,也要有自己的打算才好,總不能一直這樣偷摸下去吧!
好話不說二回,音樓全由她自己考慮。起身往牆上掛梅花消寒圖,回過頭笑道:“明兒就冬至了,肥過冬至瘦過年,那天上花園裡去,半道上看見幾十個太監運面。宮裡人口多,連著趕上三天餛飩皮才夠過節用的。”
帝姬道:“每年餛飩不算,還要吃鍋子、吃狗ròu。說起狗ròu,狗爺得打發人帶出去,冬至宮裡不養狗,一個不小心跑出去了,打死不論。”
音樓喲了聲,低頭看那隻伏在腳踏邊上打盹的肥狗,在那大腦袋上摸了兩把,“這麼好的乖乖,打死可捨不得。”
音閣在旁應道:“我難得來,這狗也和我親,叫我帶出去吧,等過了節再送進來就是了。”
倒不是真的和誰親,這狗就是個人來瘋,見誰都搖尾巴。音樓說不成,“你懷著身子呢,萬一克撞了不好。回頭我讓人裝了籠子,太監們下值出宮帶到外頭寄放一天,也不礙事兒。”
音閣是真喜歡那隻狗,上回叫人尋摸,天冷下的崽子少,裡頭挑不出好的來,就擱置了。這回聽說狗要送出去,自己心裡發熱,央道:“橫豎裝著籠子,它也不能胡天胡地亂跑。滿世界打狗呢,託付底下人倒放心?還是給我帶走吧,借我玩兒兩天就還你。”
她這麼粘纏,音樓沒辦法,看了帝姬一眼道:“你瞧著的,她硬要帶走,回頭狗闖了禍可別來找我。”
音閣見她鬆口喜出望外,什麼龍種、晉位全忘了,忙招呼人套上繩圈裝籠,笑道:“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就算叫它咬了我都不吭聲,反悔的是王八。”
就這麼收拾收拾,打發人提溜上就出宮去了。帝姬靠著肘墊子發笑,“她今兒進宮來是為的什麼?”
音樓心裡明白,為的就是讓她知道她哥子對不住南苑王,這會兒珠胎暗結了,南苑王何其無辜,遇上這種倒霉事兒,她這個做妹子的也該跟著感到愧對南苑王。
她笑了笑,“依你看,音閣會不會去和萬歲爺說?”
帝姬抻了抻裙上膝瀾道:“她如今在南苑王身邊待不成了,皇上再不管她,往後日子可難捱。她又不傻,不見得真撬你牆角,鬧著要晉位是肯定的。”
音樓往外看,雪沫子靜靜地下,倒不甚大,細而密集。一個宮婢端著紅漆盆跨過門檻,腳後跟一抬,撩起了半幅裙擺,出了宮門冒雪往夾道里去了。
音閣這回沒乘轎子,因著皇上在西苑,她進宮也光明正大不怕人瞧見。南方雪少,不像北方常見,她有這好興致自己走上幾步,並蒂蓮花繡鞋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她笑著,恍惚回到了童年。跟著父親的烏篷船走親訪友,途中遇上了風雪,忘了是哪個渡口了,總之停了兩天,她還專程上岸堆了個雪人。
穿過御花園的時候也愛挑雪厚的地方走,她身邊的婢女怕她摔著,兩腋緊緊攙著不放。太監們抬著狗籠子跟在身後,狗爺不習慣被關著,在裡頭嗚嗚chuī狗螺。她回身看,掩嘴笑道:“可憐見的,關在裡頭舒展不開筋骨。”吩咐太監,“把籠子打開,繩頭兒給我,我牽著它溜溜,不會有事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