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俗無比的橋段,還安排他撞樹,哭鼻子,有這麼埋汰人的嗎?不過設想一下直樂,“我也不是非得賣油,我可以做木匠、瓦匠、跑單幫,也許手裡有點兒小錢,你爹一看,喲,這孩子腦子活,我閨女嫁他不吃虧,就這麼定了,你看看,不是更好?”
她嘬唇計較:“倒也是,反正無波無瀾的就成了,咱們這輩子多難啊,又是太妃又是太監的。”
現在提起來,有點前世今生的感覺,他徐徐長出一口氣:“是啊,好在都過去了,人就是這樣,沒有坎坷不懂得珍惜,好比我,以前只知道攬權斂財,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放棄一切帶你到安南來,現在瞧瞧,一點兒都不後悔,還老夸自己gān的妙。”
她立馬得了勢了,搖著兩腿道:“我早說過,跟著我,你有福享。”
他啞然失笑,簡直不知道說她什麼好,長路漫漫,一時半會兒走不到頭,太陽西沉了,林間風影婆娑,他扭頭問她:“腳上怎麼樣?還疼得厲害麼?”
她說:“還好,不過有點累,咱們在道旁歇一歇,喝點水吧!”
再往前一程有個石界碑,小小的,杌子高低,他背她過去,讓她坐定了蹲下來查看她傷勢,音樓拉他一下:“我沒事兒,你坐會子,累壞了吧?我跛點兒,也能走上一段。”
他說:“不必,我背得很稱手,你乖乖聽話就成。”
夫妻倆並肩坐著看天邊晚霞,離家估摸還有七八里地,再走上半個時辰也差不多了,東加長西家短地閒聊,說得興高采烈的時候有輛牛車經過,趕車人是城西開糧油店的黎老闆,黑黝黝的中年漢子,看見音樓便一笑,停下車招呼肖丞:“方先生也去趕廟會嗎?上車吧,我載你們進程。”
牛車是簡單的四個軲轆一張大門板,已經有好幾個搭順風車的了,一個小城裡住著,都很面熟,大家很快騰挪出地方,兩個人合十謝過了黎老闆和眾人,他把他抱上了車,huáng牛慢吞吞動起來,擠在人堆里,汗氣氤氳,卻也很覺快樂。
大家笑著搭訕,問音樓的腿怎麼了,肖丞把她的腳墊高,“不小心扎傷了,破了個口子,流了不少血。”
眾人嘖嘖讚嘆:“能走這麼遠,不疼麼?”
音樓靠著肖丞笑道:“不是自己走,是我相公背我。”
“哦。”眾人紛紛說,“伉儷qíng深啊!”
聊著聊著,話題又轉到阮氏糙姑娘要造地藏尊上來,大家互問布施了多少,一位鄰人看著音樓道:“夫人做功德的時候我在邊上,看夫人捐了不少呢,真好心!好心得好報,佛會保佑你們的。”
音樓笑著頷首,做善事是求心安,她現在的生活,真沒什麼可不足的了。自己塵埃落定,便有多餘的熱qíng去救濟別人。塗藹大師這麼虔誠,如今總算功德圓滿了,她也替那位早殤的阮氏糙姑娘高興。
來安南的頭一年,不溫不火地過著。看月升瀾海,雲捲雲舒,一個恍惚,已經到了八月里。
八月是最熱的季節,以前在宮裡,大日頭底下能吃冰花兒,這裡不行,這裡冬天幾乎不下雪,就算能落那麼薄薄一層,不到兩個時辰就全化了。
音樓家的小鋪子,開門待客的時間相應縮短了,天不黑就打烊,因為這兩天她不受用,有中暑的跡象,熱起來犯噁心,但熱勁兒過了倒還忍得。
肖丞天天給她泡薄荷茶喝,味道實在不太好,可是對付她的噁心有奇效,灌上一口,能緩和大半天。
他們家的小樓後邊加蓋了個亭子,因為建的很高,蚊蠅比較少,夏天吃了晚飯上去納涼,肖丞早早拿涼水潑灑過,比悶在屋裡要好得多,音樓搖著蒲扇憑欄而坐,身上不太舒服,人總顯得蔫蔫的。她小時候就愛痤夏,今年發作得出奇厲害,昨兒叫他刮痧,銅錢來回好幾下,一點都顯不出來,隱隱覺得不太對勁,想起來自己月事晚了好幾天,那時候彤雲有了身子也犯噁心,自己這些症狀,似乎可以往那上頭靠一靠。
她心裡一陣陣熱起來,別不是有了吧!只是不確定,不敢告訴他,萬一空歡喜一場,豈不令他失望麼?明天要找個大夫瞧瞧,瞧准了在同他說不遲。
她揣著小秘密,臉上掩不住的欣喜,他坐在旁邊看她半晌,她笑他也跟著笑,“有高興的事兒?”
她說:“沒有,你別問。”垂手握住塗藹大師給的那塊神木,輕輕蓋在小腹上。
“咱們可是說好的,什麼都不瞞著對方,你再想想,真沒事麼?”
她但笑不語,低下頭不答他話,在他看來就是故意吊人胃口,她越這麼神神叨叨的,他越是心癢難搔,挪過來挨在她身旁,伸出一根手指捅她腋窩:“你說不說?”
她搖頭:“真沒什麼事兒,白天聽人吵嘴很有意思,現在想起來發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