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十個字,很快就讀完了。穠華還有些恍惚,但很快定了神,深深俯首下去,“臣妾領旨,謝陛下隆恩。”
左右攙她起身,都承旨jiāo付了詔書和皇后印璽,退後兩步長揖下去,“臣與皇后見禮,恭祝皇后長樂無極。”
穠華覺得做夢一樣,宮掖中的眾多妃嬪從四面八方湧來,在那小小的翔鸞閣前襝衽叩拜。她看著滿地匍匐的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受。照理說一直孜孜追求的目的達到了,她應當覺得快樂,可是為什麼高興不起來,甚至有種莫名的失落感。然而那麼多人看著,她要裝得chūn風滿面,要裝得矜而不驕,符合她大鉞皇后的風度作派。
她請眾人免禮,象徵xing說了幾句客套話,把人都打發走了。回閣內重新梳妝,內侍送皇后禕衣來,冊封來得突然,事先沒能有所準備,現在必須盛裝去太后宮中行禮謝恩。
chūn渥把禕衣托在手裡,翠翟紋飾攀滿了袖口衣襟,她低頭審視,眼裡瑩瑩有淚。穠華從鏡中看到,轉身靠在她胸前,輕輕說:“娘,我成為大鉞的皇后了,你不要為我擔心。”
這句話里有太多含義,別人不明白,chūn渥心裡都知道。她在向以前的單純歲月告別,她要為年少時的青梅竹馬復仇,還有綏國郭太后和建帝賦予她的使命,註定她這個皇后當得和別人不一樣。如果沒有冊封,也許還有轉圜的希望。可是現在定下了,就像蝴蝶被釘在牆上,即便不死,也只能在那個位置掙扎。
皇后禮服有很嚴格的規定,內著青紗中單,腰束深青蔽膝,下穿青襪青舄。侍女為她掛白玉雙佩和綬環的時候,入內內侍省都知上前見禮,恭敬道:“按祖制,聖人①即日起移居慶寧宮。臣等已籌備妥當,待聖人從太后宮中折返,即引聖人入涌金殿升座。”
她頷首,戴上九龍四鳳冠,那層疊的金飾和博鬢頗有些份量。站起身,挺直脊樑,從翔鸞閣踏了出去。
寶慈宮上下擺足了排場,皇帝封后是舉國矚目的大事,亦是這禁庭難得的喜事。太后駕前女官戴了花冠,都是隆重打扮。迎聖人入殿,引她走那金絲錦織毯。太后座前擺放多寶方簟,穠華屈膝跪拜,太后親自下來挽她。因為盼望了多年的緣故吧,簡直懷著感恩的心,握住兩手拉她坐下,千叮萬囑道:“官家有些事上固執己見,比方封后,一拖三年,到今日才算圓滿。我也記不清多少回了,常在先帝靈前懺悔,官家不願意御幸,沒有皇嗣,我死後無顏見列祖列宗。如今好了,總算了卻我一樁心事。你和官家既做了夫妻,當萬事以家國天下為重。你是飽讀聖賢書的人,那日進宮,我問台階數時,你能侃侃而談,我心裡很是稱意。皇后貴為國母,眼界開闊,方不至於rǔ沒了官家,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穠華謙卑俯首:“謹遵孃孃教誨。只是進宮這些天,只有那日見過官家一面,官家脾氣秉xing,穠華一概不知,怕伺候得不好,惹惱了官家。”
太后寬慰道:“帝後雖是君臣,也是夫妻。心存敬畏雖應當,懼怕畏縮就不對了。你只管膽大心細,官家雖然不苟言笑,心地卻是極好的。他封你為後,對你自然高看一等。女人若有手段,能化百鍊鋼為繞指柔,你又生得貌美端莊,何故收不住他的心呢。我已命司天監擇huáng道吉日替你們完婚,女人這一生就像個開花的過程,最美應當是大婚那日。你好好籌備,官家再冷淡,絕不會辜負佳人。你與貴妃,兩個都是好孩子。我瞧出來,你比她更持重,故此官家也更屬意於你。我上了些年紀,盼著早日抱皇孫,你又統領後宮,一切都靠你了。”
穠華道是,“我自當全力輔佐官家,只是我年輕,若有不周到的地方,望孃孃指點我。”
太后笑道:“你是聰明人,便是沒有我,也能挑起整個禁庭來。”言罷四下看看,略抬手,把人都支了出去。
偌大的殿宇霎時空dàngdàng的,穠華不知她是什麼用意,遲疑著問:“孃孃有話jiāo代臣妾?”
太后道:“官家寢宮在福寧宮,與你的慶寧宮相距不遠,你們大婚後可常來往……”其實關心兒子房中事,對太后來說是個不小的尷尬。可也是無奈何,長此以往怕斷了大鉞命脈,有些話便不得不耳提面命了。
穠華訥訥地,到底紅了臉,“孃孃的意思是……”
“官家一心用在政務上,不看重自己的身子,對後宮進幸的事也是能推則推。我曾多次勸他,可說多了又怕他厭煩,只好由得他去。如今你是他的皇后,帝後琴瑟調和,是鉞之大幸。所以你……”太后掖了掖鼻子,想擺出威儀來,可臉上終歸難堪,悻悻道,“你盡可想法子接近他,他也是血ròu之軀,這樣如花似玉的皇后在跟前,倒不信他當真能入定。”
太后委婉地表達了她的願望,說白了就是希望穠華主動些,甚至是以色相誘。雖然她也有這個打算,可聽別人說出口,又覺得羞愧難當。她低下頭囁嚅,“我怕惹人非議,萬一傳到前朝,諫官們送我個妖后的名頭,那可如何是好?”
她一點就明白,果然是個通透人兒。太后頓感開懷,一副大包大攬的架勢,揮手道:“莫怕,只要你照孃孃的話做,誰敢非議,叫他只管找老身,老身來同他理論。”
☆、第9章
皇后冊立了,接下來要籌備大婚事宜。司天監定了日子,六月初二,稍一恍惚已經近在眼前了。
和親的緣故,大禮都在宮中完成,省了好多迎娶的繁瑣禮儀。不過儀式雖略減,梳妝打扮的過程卻分外冗長。香湯沐浴、傅粉、點面靨、描斜紅,從午後一直折騰到傍晚。
她耐著xing子坐在席墊上任她們盤弄,問佛哥,“今天大婚,綏國知道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