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服軟?”她怪叫起來,“憑什麼我服軟,我又沒做錯!你不許讓人去,叫他以為我稀罕他呢,我才不折那個面子。你安生洗洗睡下,莫管那許多。”
chūn渥無奈道好,“不過今日起我就不陪你睡了。”
她聽了大惑不解,直起身問:“為什麼?”
“因為你大了,已經許了人,不能一輩子同rǔ娘睡在一起。該與你同chuáng共枕的是官家,他才是伴你餘生的人。”她說著,眼裡泛起點點淚光來,“到了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以後我和阿茸住,你就一個人睡。這樣萬一官家駕臨,你們小夫妻好和和睦睦的,官家心裡也高興。”
“我才不同他睡!”她赤足下地,拖住了chūn渥道,“娘,你不要扔下我。我自小和你睡,如今叫我一個人,我會害怕的。”
chūn渥笑道:“有官家,他會接替我的,你怕什麼?你不是孩子了,要懂事。像上回鬼面人夜闖涌金殿,挑的是我不在的時候。那次官家興許是想留宿的,但凡你聰明些,揭穿了他,或者如今已經如膠似漆了。”
她紅了臉,捂著耳朵晃頭,“別說了,我不想提起他。”見佛哥和阿茸端著食盒進來,自己拖過花幾拍了拍,“來,放在這裡。有果脯沒有?你們都坐下,咱們一道賞月。”言罷輕輕吸溜了一聲,“唉喲……”
三人嚇了一跳,“怎麼了?”
她說:“我肚子有些疼呀。”用力按壓一下,咦了聲,“又不疼了。”
chūn渥是知道的,她入大鉞之後才成人,初cháo在初四。算算日子,這趟晚了幾天,也是時候了,便回身對佛哥招了招手,“把軟布置備好吧!”剛說完,穠華便坐在地上了。
這下子慌了手腳,看樣子來勢洶洶,她痛得臉色煞白,連喊都喊不出了。眾人忙合力將她抬回殿內,請太醫、往上回稟,忙作一團。當真來了倒好了,可是行經不暢,血像被封閉住了,半天未見影子。醫官只能開調停的藥,又不好催bī,唯有等著了。
她痛得冷汗淋漓,也不言聲,抱著蓋被躬得像只蝦子。單是這樣便罷了,還伴腹瀉嘔吐,症候實在叫人憂心。
不多時太后來了,看過之後讓人燃手爐來給她焐著,說:“不要緊,受寒罷了。我年輕時候也常這樣,有的人身底子好,百無禁忌,我不行,一逢著信期就像死過一回似的,皇后是隨了孃孃了。往後細心調理,自然就好了,別怕。”
她痛得抽泣,還要寬慰太后,“臣妾無事,勞師動眾的,讓孃孃夜裡趕過來,是臣妾的罪過。”
太后捋捋她的鬢角道:“你和官家對我來說一樣,不是取媳婦,賽過多個女兒。昨日孃孃是氣頭上,怪罪了你,你莫往心裡去。官家都同我說了,你在外捨身救夫,我得知了很敬佩你……好了,不要說話了,安心靜養。官家那邊也別擔心,明日叫貴妃過去侍奉就是了。”
她點點頭,“多謝孃孃。”
太后替她掖了被子,略站一會兒就去了。
穠華痛得渾渾噩噩,只聽見殿裡細微的動靜,像是做夢,又分外真實。然後雲霧繚繞里進來一個人,穿著公服,內襯白紗中單,漸行漸近,才看清是雲觀。
她掙了掙,起不來,也開不得口。他說:“你別動,我只是來看看。”
她很著急,喉嚨里像堵了團棉絮。他過來,坐在她chuáng前,把她的手合在掌心裡。依舊是她熟悉的笑容,輕聲說:“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吧?我未走遠,一直在看著你,只要你好,我心裡便安慰了。我有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恨,都和你沒關係。你既然嫁了重元,就好好做他的皇后吧!”
她覺得他一定是誤會了,想同他解釋,他人影一晃,又不見了。
殿裡安靜下來,痛也變得飄飄忽忽。手爐涼了,棄在一旁,她艱難地翻身,蒙蒙看了眼,發現chuáng前的確坐著個人,是今上。
她一瞬清醒過來,“你怎麼來了?”
“鬧得這麼大動靜,福寧宮裡也得了消息。”他臉上淡淡的,大概因為剛吵過,現在又碰面,有些不好意思。彆扭地問了句,“你好些了麼?”
這是女科里的毛病,談起來總覺得難堪。她訕訕紅了臉,背身道:“官家回去歇著吧,我不要緊。”
他沉默下來,先前醫官說了病因,還是與上次落水有關。鳳池水深,又在山間,較之一般的湖水更涼。她體內淤積了寒氣,這次才會發作得這麼厲害。他原本是想懲戒她,現在覺得很後悔。她大概也怨他,只是礙於體面,不好開口罷了。
他坐著沒動,“你睡,我在這裡陪著你。”
她悶聲道:“不用,你走吧。”
她還在生氣,他知道。中晌吵過之後他也反省,錄景說哄女人不能硬碰硬,就像市井裡做買賣一樣,總要有一方表現出和解的意願,事qíng才能有轉機。他和她相處時間不長,但是之前通了那麼久的信,多少對她有些了解。她不像是肯伏低的人。再說自己做的那些事……實在不怎麼光彩,他也感覺慚愧。朝堂上天威不可褻瀆,到了禁中雖是君臣,也是夫妻。背著人下個氣,似乎沒有什麼掃臉的。
她態度冷硬,他有些低落,隔了會兒才道:“苗內人說你一個人會害怕,所以我留下陪你。”
她聽他這麼說,嘴角莫名垂下來,賭氣道:“我不要你陪,官家自去養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