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我在宜聖閣睡了半日,沒說話也沒下棋。本想回福寧宮的,你又不來接我,只能歇在那裡了。我沒和別人靠得太近,更不會去說膩歪的話,你腦子裡整天在想些什麼?”
他話里有輕輕的哀怨,她偷偷發笑,“你。”
他起先沒在意,忽然反應過來,心頭登時一暖。手臂收緊,再收緊些,“真的麼?整天在想我?”
她扭捏了下,“也不是整天,無事可做的時候想一想,打發閒暇時光。”
這樣似乎也不錯了,至少她在想著他,起碼他的存在對她還是有觸動的,她不再一門心思惦記著雲觀了。但是他知道,不管現在如何的蜜裡調油,要讓她從此與雲觀陌路,顯然不可能。畢竟十幾年的感qíng,雲觀對她來說是親人。
她白天說的話,他還記得。他和雲觀的爭鬥,最後總有個輸贏,她打算拿自己充當補償,江山美人各得一樣。她果然還太年輕,固執、講義氣。可是他不同,他要魚與熊掌兼得,雲觀就必須得死。只有死了,她的心才能收回來,難道真的留著他的命來瓜分她麼?他的皇后,憑什麼拱手讓人?
他懷裡抱著她,陷在愛qíng中,腦子卻還在算計著,“再過兩日便是中秋節,宣德門上要舍酒,年年如此的。皇后露個面便回來吧,到時候讓她們去辦就是了。”
她遲疑了下,“我碰酒又不會起疹子。”
他看了她一眼,揶揄道:“我怕你偷喝。”
她嗤笑了下,“胡說什麼,我自己知道厲害。倘或願意喝,今天也不會留你一個人在貴妃那裡了。”說著悵然嘆息,“官家,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他說:“只要你聽我的安排,什麼都不管,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她偎在他肩頭,沒有再說話。其實她知道不能什麼都不管,他們之間橫亘著一些東西,關於雲觀,她可以中立,但是不能不問他的生死。還有綏國,他要取綏國,奪天下,到時候怎麼避免這個不可調和的矛盾?
她心頭煩亂,手指無意識地撫摩他耳下那片皮膚。可惜了生在這樣的壞境裡,環境bī迫人,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她的額角親昵地蹭蹭他的臉頰,“得意……”
他僵了下,“你打算就這麼稱呼我麼?我更喜歡你叫我郎君。”
她無賴地笑了笑,“這個名字有人qíng味,先帝與太后可曾這樣叫你?”
他想了想,緩緩搖頭。他的童年時期從來不受重視,太后是曾叫過他rǔ名,但是極少,“他們稱呼我,不是大哥就是重元。那個rǔ名也許是先帝一時興起,過後必定後悔了,從來沒有聽他叫過我。”
“所以我偶爾叫你,好提醒你莫忘了自己的名字。”她撼了他兩下,“時候久了只記得自己是官家、是陛下,年紀大了會想不起來的。”
這麼說竟有種晚景淒涼的意境,他在她腕上握了下,頗有調侃的意思,“還好有你。”
她眼裡流光閃爍,其實有好多話,沒有能說出口罷了。不敢想得那麼長遠,在一起,終究也是有缺憾的,沒有想像中的圓滿。
更漏滴答,夜深了。她站起來,含笑問他,“歇在我這裡,還是回福寧宮?”
他遲疑了下,“我想留下和皇后說說話。”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依舊引他到後殿裡去。身邊沒有人侍候,她單膝跪在chuáng沿上鋪褥子,舒展開手腳,曼妙的腰肢在長衣下若隱若現。他在一旁看著,最後不得不調開了視線。腦子裡空無一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似乎和她同chuáng共枕,即便不做那種事,只要她在身邊,他就覺得安心了。
她到鏡前拆頭,玉竹簪子一拔,長發水一樣地流淌下來。挑了根絲帶束好了,回身看他,“官家洗漱了麼?”
他說來前就準備好了,她聽了心頭一跳,什麼叫準備好了?想起昨晚上的事,又有些猶豫,男女同chuáng,到最後是不是都要發展成那樣?她心裡喜歡他,其實不排斥他有親密的舉動。像剛才,他吻她,她也意亂qíng迷。只是有時候突然有種罪惡感,像崔竹筳說的那樣,失去了國家,失去了愛人,雲觀一定很難過吧!
可他不願意帶她走,或許就是因為她嫁了人,難免嫌棄她了。她心裡感到難過,終歸不是傻子,多少還是能夠看穿一些東西的。她調過視線覷今上,他穿著深衣,原本雍容典雅,但是經過她剛才一通糾纏,胸前起了褶子,皺巴巴漫延到膝蓋上去,模樣也變得落拓了。她過去替他更衣,解了衣帶搭在一邊矮几上。他看起來木噔噔的,她笑道:“官家怎麼了?”
他避開她,背過身說我自己來。垂眼看看,懊喪得不敢轉身面對她。做了幾次深呼吸,磨磨蹭蹭抬手摘發冠,支吾道:“皇后先上chuáng……我這就來。”
他反應奇怪,平時看起來挺厲害的人,要緊時候比她還害羞。她前後擺動著兩手,聳了聳肩說好,一邊側目,一邊蹬了軟鞋爬進了被窩裡。
他遮遮掩掩登上腳踏,躺下來,姿勢彆扭。她撐起身看他,“官家,你肚子疼麼?”恍然大悟,“一定是在宜聖閣吃了不gān淨的東西。”
他說沒有,“你撐著做什麼?躺下。”
她哦了聲,挨在他邊上,下巴磕在他肩頭,“你在這裡真好。”
如果雲觀不回大鉞來,如果沒有那些波折,可稱得上現世安穩吧!他大權在握,有個嬌媚的妻,將來生幾個孩子,後顧無憂,再去實現他的宏圖霸業。可惜現在一切都得往後延,都是因為那個不識時務的雲觀。
汴梁的秋季,夜裡已經變得很冷,她倚在他身邊熱烘烘的,像只幼shòu。他自然而然伸出手臂去摟她,一摟便克制不住心猿意馬。將她壓向自己,儘可能地貼近,隔著薄薄的中衣,是她柔軟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