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跑來的小皮球險些讓楊道士咬了舌頭,話卡在了嗓子眼兒里,再一驚,差點兒讓自己的一口氣給憋成了內傷。
他跟燙了腳似的,騰地一下蹦起來了。這麼肥這麼胖,身手還挺麻利的。
姓李的那道士跟梁亦國連著退了兩步,就跟躲炸彈似的。
不過這皮球對他們來說還真是個不會爆炸的炸彈。萬一這是鬼投石問路的武器呢?
他們後退了,那些鬼倒是又前進一步,站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燈光的邊緣處。
這會兒它們也都不像剛才那麼害怕那把劍了,都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看,眼神兒灰暗呆滯,死氣沉沉的。
因為它們的注視,忽地起了一陣陰風,跟寒冬臘月里從冰塊兒上吹起的風一樣,讓人不由地縮起脖子。
那幾個跪地求饒禱告的人都閉著眼睛磕頭,感到這一股冷風侵襲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其中一個睜開了眼睛,眼一睜開直冒金花,用手揉了一揉再定睛一看,只見面前里三層外三層的鬼在圍觀他們,還跟幾個陰森森盯著他的幾個鬼對上了眼。
這一看不得了,他跟被雷擊中一樣,身體被炸了個七葷八素,嗷地一聲叫,連滾帶爬地往後躲。
可他身後就是森林,這一躲躲進了森林裡去。一頭扎進了霧氣里就像被黑口袋蒙住了頭,燈光葛地一下全部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連聲音也聽不見了,好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他在黑暗裡嚇得魂飛魄散,鬼哭狼叫大喊救命。
外面的人能聽見他的聲音,那幾個人都把眼睛睜開了,聽見了他是在森林裡叫喚以為是讓鬼給抓進去的。叫聲悽慘而又悽厲讓人揪心,可是對面站著那麼多鬼,他們一個個嚇得骨軟筋麻,險些暈厥過去,恨不得自己變成透明的才好,呼吸都覺得跟打雷一樣,誰還敢出聲啊!
人性什麼的到這個時候就別提了,都是普通人,在超出了認知和能力範圍後誰也顧不上誰了。
幾個人嚇得瑟瑟發抖,拖著酸軟的身體都躲到了楊道士的身後。
那個年長的工人還有些計較,小聲對楊道士說:「先生先生……小周他……被被被……被抓進去了。」
他們不明白情況,楊道士可清楚,哪裡是鬼抓進去的,分明是他自己跑進去的。
楊道士很不耐煩地嘆出一口氣,現在他可顧不上救別人。
「我的球。」扔球的小鬼背著書包從鬼群中擠出來,伸著胳膊要來拿皮球。
它的聲音也鬼氣森森的,讓人身上起雞皮疙瘩。
一個穿旗袍的女人一把抓住了它:「你別過去。」
「那是我的球啊!」小鬼還掙扎著要過來。
另一邊那個挎籃子的老太太抓著它的衣服說:「不能去,你看他手上拿著東西,會打小孩子呀!」
老太太雖然鬼聲鬼氣的,但完全是活人嚇唬孩子的語氣。
那小鬼聽了不再掙扎了,好像受了委屈般地抱著老太太的胳膊,死灰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楊道士他們。
剛才的劍拔弩張因為一隻皮球而成了對峙的局面,要動手的楊道士似乎也改變了主意。他把拿劍的手放下了,呵呵一笑,抬腳將皮球踢了回去,力氣不輕不重,皮球正正好的到了小鬼的腳邊。
小鬼立刻把球撿起來,當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裡。
楊道士此舉是釋放善意,但這可把姓李的道士和梁亦國弄懵圈了,剛才要打架的是他,現在對人家笑的也是他,忽然就轉了風向變了主意,他這唱的到底是白臉還是紅臉啊?害得他們腰都快閃了也跟不上節奏。
楊道士也不跟他們解釋,他把劍提在手上對那些鬼說:「諸位,請不要誤會,我們到這裡來不是要與諸位為難的,只是來找一樣東西。我們人鬼殊途,井水不犯河水,無仇無怨,所需不同,所求也不同,沒有衝突的必要嘛!不過我們確實是打擾諸位了,理應賠罪。李兄,把準備的東西拿來吧!」
姓李的道士斜著眼睛瞧他,小聲問:「你又搞什麼名堂?」
楊道士也低聲說:「先禮後兵嘛!」
姓李的道士在心中嗤鼻:你明明是先動兵器才行禮的。一張嘴上兩張皮,對人對鬼四五張皮,販賣畫皮的呀!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還是從挎著的包里拿出一大把香,點著了插在地上,對那些鬼說:「請各位笑納。」
那些鬼自然是來者不拒,眯起眼睛享受香火,但是這麼多鬼,這幾炷香很快就沒了。
他們把眼睛睜開也不散去,還是盯著他們看。
李姓道士又拿出一些紙錢,一把火化了。鬼那片嘩啦啦一片響,好多錢掉在了地上,眾鬼都蹲在地上撿錢,撿的很斯文,只撿自己腳下的,沒有哄搶。
但是撿完錢也還不走,還是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楊道士看得出這些都是普通的鬼,原本是想給點好處就讓他們走,別打擾自己做事的,可他們不走這就難辦了。
他想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這是我們備下的一點小禮物,承蒙各位不嫌棄。這樣,等我們辦完事情回去後,一定再多多奉上。」
他的話說完了,但好像是說給空氣的,因為那些鬼還是站在那裡,一點兒要走的意思也沒有。
但是看起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跟等著聽完演講分雞蛋的人一樣。可雞蛋都分了呀!
楊道士和行李的道士對視一眼,發現他們好像跟那些鬼不在一個頻道上,東西給了好話也說了怎麼還不走啊?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這時候那個姓李的道士對楊道士暗暗地露出嘲諷的笑,心說,剛才牛吹的山響,還不是沒什麼用。現在該看自己的本事了。
他整理一下衣服,朝前邁出一步,一拱手:「諸位,今夜前來打擾實屬情非得已。我們只是要進森林中去尋一點東西,並非是沖各位來的。雖說是無意冒犯,但到底是打擾到各位了。如果各位有什麼需要,盡可以對我們說明,我們一定盡力去辦。」
此時那些鬼面面相覷,看起來是被他的話說動了。李姓道士難免得意,他和楊道士現在雖然是一條繩的螞蚱,但對於在乎名譽的人還是想爭個高下。
楊道士瞧著他臉上的得意神色,不由地冷笑一聲,露出鄙夷的神色。
楊道士是個圖利的人,那些虛名根本不在乎。平時在乎名聲也只是因為能帶來利益。
這個時候鬼中間走出一個駝背白須,拄著拐棍的老頭兒來,破衣爛衫的,像是個乞丐。
老頭兒走到前面來,對著他們說:「說什麼無意冒犯,既然如此為何要毀這林中之樹?」
他說話旁的鬼都看著他微微點頭,十分敬重似的。一看這老頭兒就是有身份,說話有分量的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