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一驚抬頭,就見衙門偌大而巍峨的門洞裡,赫然出現了一隊人影。
正當中位置的,正是一襲肅然官袍的符生良。
只見他面沉如水,正朝著雲西的方向疾步而來。
他身後還緊緊跟著兩個衙役,顯然是要帶著官威出門辦公事。
雲西與雲南相視一眼,兩人一起翻身下馬,站定之後,朝著符生良躬身一揖,齊聲道:「屬下見過知縣大人。」
一直走在後面的符生良,先是看到跑在前面的小衙役,毛毛躁躁與迎面走進的人,結結實實的撞了個滿懷,眉頭瞬間蹙起。
可是他一轉目,卻又望到了門外階下的雲南雲西,板正嚴肅的臉色立時一變。
「快快起身,這一夜奔波,真是辛苦二位了。」他向前幾步迎出門外,望著雲西,彎眉淺笑。
雲西直起身,望著符生良一身錦衣官袍,微微一笑,「大人如此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麼公職急等著要辦?」
符生良聞言眉梢一動,表情瞬間凝重,他略略頷首,壓低了聲音說道:「今日一早,本官就下命兵房前去聚豐樓查封,是奚岱倫親自帶的兵。可是剛來衙役急急來報,奚岱倫剛衝上二樓,就被楊拓帶著捕班的人給圍了。」
符生良越說,面色越冷,他側眼掃了一下正扶著麻袋站起身的胡捕快,眸子中閃過一抹如刀的寒光,「奚岱倫持著是本官的手令,而楊拓身為典史卻公然違抗,看來今天本官不親自走一趟,是拿不下那聚豐樓呢。」
雲西心中一驚。
符生良幾句話包含的內情信息量實在是太大。
首先,一直退避三舍,而且還在休沐之中的奚岱倫竟然重新出山了。
而且還是一馬當先,直衝楊家勢力腹地,聚豐樓。
這背後應該不只是符生良強下命令這麼簡單。
很有可能奚岱倫已經被符生良與殷三雨說服,願意再次為殷三雨出一份力。
其次,距離昨天雲南告知符生良聚豐樓的可疑,才過去了一個晚上外加半個白天的時間。而奚岱倫現在就已經封住了聚豐樓二樓,可見符生良的安排,動作十分之快。
也正因此,處於聚豐樓二樓的證據也應該還存在。
最後,楊拓竟然敢帶著捕班,公然對抗知縣的手令,豈止是膽大二字可以形容,分明都到了囂張狂妄的地步了。
究竟為何,楊家的氣焰會驟然巨漲這麼多?
雲西心情瞬間沉重起來。
她抬起頭,望著符生良憤然道:「楊家怎麼這麼囂張?竟敢公然和大人您打擂台?他們家以前也這樣目無王法,目無官府威儀嗎?」
符生良冷笑一聲,咬牙狠狠說道:「如此猖狂不顧臉面,這還是第一次。不過如此也好,本官倒要看看,私下臉皮之後的楊家,究竟長得什麼樣?!」
說話間,從一旁的側門中趕來的轎夫,與牽著馬匹的僕役已經走到眾人身後的大路上。
符生良朝著的轎夫們揮揮手,沉聲命令,「轎子抬回去,本官此番騎馬出行!」
他撩起官服衣擺,抬步就向一旁的駿馬走去,可是才走兩步,又停住了,他轉過臉對雲西說道:「刑房此行收穫,留待本官回來之後再細細聽取,雲刑房,雲書吏辛苦了。二位先回衙門休息一下,本官回來再行匯報。」
說完他轉頭就朝向馬匹而去。
後面馬夫轎夫們立刻按照吩咐重新排了位置隊形,轎子轎夫靠旁站立,為後面牽著馬的僕役讓出道路。
雲西眼中寒光一閃,瞬間上前一把薅住符生良的手臂,「大人,且慢!」她欠身湊近符生良,急聲喚止。
符生良手臂頓時一僵,步子也瞬間停下,手臂上的力道又驟然一松,是雲西又迅速放了手。
這一連串的動作發生的極快,幾乎只在眨眼之間,由於衙役僕役們的注意力一時都被調動的車馬吸引,所以都沒有看到那一幕的情景。
除了雲西、符生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就只有一直默然站在旁邊的雲南了。
雲南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容色卻又即刻恢復平常,終是沒有說出任何話。符生良眸子微眯,仿佛全然沒有發覺雲西之前動作的不雅之處,他亦低聲問:「雲姑娘,還有什麼事要說麼?」
雲西卻退後了兩步,直了身子,朝著符生良恭敬拱手一揖,挑眉一笑,星眸盈盈微彎,「大人,您貴為滕縣父母,平日裡要治理的公務那麼多,不說日理萬機,卻是宵衣旰食。但日子得要長打算,百姓們那麼多事都等大人主持呢,就是為了百姓們,也要多多愛惜自己的身體呀。現在天寒地動的,怎麼什麼事都要騎馬出行呢?」
對於雲西雲南的本領與眼見,符生良早已心中有數。
如今他見雲西忽然說了一些風馬牛不及的奇怪話語,雖然一時間還摸不清她的用意,卻瞬間就明白了她有言要諫。
符生良略略沉吟了一下,掛在眉梢眼角的急色瞬間斂去。
他站直了身子,審視著雲西,拿捏著應對的力道,輕聲道:「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虛禮排場什麼了,也不必拘泥。」
雲西望著符生良甜甜一笑,十分受教似的又躬了一揖,煞有介事的道:「大人教育得是,」
她又抬起頭,眼眸晶亮,「只是這次的事,也算不了什麼,既然兵房奚岱倫前去封樓,為得是刑房取證,一旦發生了什麼誤會,也應由身為刑房吏的屬下們前去解釋。大人千金之軀,不宜事事親臨,退一萬步說,即便屬下們有什麼處理不了的,最後再由大人出面,或調停,或懲戒,都是信手拈來一般的了。」
符生良不覺一愣。
雲西這話表面上說得是客套禮敬,實際上是在教他該如何把握自己這個一縣之中最貴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