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人,除了奚岱倫一時還沒反應出這句話的重要性,雲南雲西、徐仵作都深知其中要害。
因為殷三雨那時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據,殺死鄧氏的人,必定另有其人。
剛走到書桌後,俯身坐下的雲南望著徐仵作,聞言驚疑的補充問道:「徐仵作,雲書吏進入鄧家時,在鄧家廚房裡發現了一壺燒開的熱水。難道那熱水就是為了褪去屍身表層的冰涼觸感而準備的?」
徐仵作恍然抬起頭,眼中露出迷惑神色,「熱水?」
「對,就是燒開的熱水,」雲西接口道,「顯然,那壺燒在廚房裡的熱水,作用應該很重要。而且需要量還會很大,不然等他們離開前再燒也用不上。我想,很可能是他們需要不定量的熱水,一壺一壺接著燒了很多,才會在臨走時,疏忽了最後一壺。」
聽到雲西這麼說,徐仵作的目光忽然就堅定了起來,他僵直了身子,肯定說道:「冰水浸泡與冰塊冷凍的屍體,還是有些區別。
冰塊冷凍過的屍體融化後的體徵比冰水浸泡的會顯露更多疑點。所以要想偽裝出逼真的新死場景,最好是用冰水儲存。
但現在正是隆冬,操作稍不慎,冰水就會成冰塊,屍體溫度也會太過偏低,使人一摸就能察覺。
現在想想,當初在屍體細節上的確找到了一些有凍過的痕跡,只是不甚明顯。可如果是用熱水蒸汽緩緩敷軟肉身,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屍身的凍硬感,恢復些皮膚的柔軟。」
雲西激動的一拍雙手,「這就都說得通了!殷捕頭沒有殺人,他甚至沒有侵犯過鄧夫人!」
奚岱倫一聽這話,立刻興奮起來,他向前跨出一步,「那照這麼說,豈不是就能把殷頭放出來了?」
雲西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放出殷捕頭,還需要一些其他證據,但是做到了這一步,距離徹底洗清殷捕頭的冤情,便不遠了。」「其實,在最初驗屍的時候,屬下如果能夠說真話,不作假,殷頭的冤情,現在大概早已洗清。」徐仵作低了頭,眼眶裡轉著淚花,痛苦的揪著自己的頭髮,「說來這些都是因為屬下···」
雲西被徐仵作這突來的情緒崩潰嚇了一跳,剛才的喜悅還沒從嘴角褪去,就見徐仵作朝著自己重重的磕起頭來。
「說來,只因自己的私利,我卻誣陷了殷三雨,這不僅違背了我的祖先仵作徐的名頭,更違背了一個稱職仵作該有的原則與尊嚴,我徐禮,此生再不配做仵作!」
他嘶啞的嗓音哭嚎著,額頭磕在堅硬的地面上發出悶悶的聲響,聽得雲西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而起。
「待到殷頭的事情了了,徐禮便終身不再染指仵作行當!」
「老徐!」奚岱倫情急撲上前,就要摻起徐仵作,「你這又是何苦?胳膊哪裡擰得過大腿,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但是徐仵作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一下一下的朝著雲西磕著頭。
顯然他要退出仵作行的誓言,是發自肺腑對自己的懲戒。
雲西也跟著奚岱倫勸解了兩句,但是依舊不能阻止徐仵作的自殘行為。
在磕了最後一下頭後,徐仵作雙手交疊按在地面,低伏著身子,頭緊緊貼著手背,又回到了最初的動作。
「徐禮不敢奢望雲書吏,雲刑房原諒徐禮,只求能在還殷頭一個清白後,守罪在家,只求雲書吏雲刑房不記恨徐禮。」
看著徐仵作沉痛自責的模樣,雲西臉上所有的表情漸漸收斂,只剩下一片冷漠。她緩緩站起身,俯視著徐仵作卑微的後背,紅唇一咧,忽然笑了起來。屋中人都很意外,奚岱倫一時被雲西充滿嘲意的笑聲嚇住了。他不知道她究竟為何會這麼笑。
雲南的眉卻慢慢皺了起來。
徐仵作後背一僵,然後便將頭埋得更深了,似乎已經無地自容。
雲西笑了一會,意識到雲西在嘲笑徐仵作的奚岱倫,終於不滿了起來,「徐仵作縱然犯了錯,但一來情有可原,二來也在盡力補救了。怎麼樣也不該被雲書吏你,如此嘲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