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呆呆的望著小六,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好。
什麼話,都到此時都變得蒼白無力,不合時宜。
楊拓為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望著鄧泓,挑眉一笑,「男子漢,又沒有幹什麼犯法的事,不必跟個小姑娘似的見不得人。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大大方方的,挺胸抬頭的見人。」他放下酒杯,正經了神色,道:「來,拿出你今天頂撞知縣大人的勁頭來!」
小六咬著唇,頓了半晌,最終漲紅了臉,仿佛用足了全身的氣力,才終於緩緩的抬起頭來。
雲西的心瞬間揪起。
之前是那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只是幾日不見,就像是換了另一個人般,臉上已是完全陌生的鬱結與苦痛。
小六抬起的視線,只掃了雲西一下,就像是被火燙了一下的迅速錯開,轉移。
雲西暗自攥緊拳頭,指甲深深的掐進肉里,用尖銳的刺痛,緩解著臉上的僵硬。
她牽了牽唇角,扯出一抹清淺,卻難掩苦澀的笑容,「楊公子說的沒錯,小六你不用不好意思見誰,你不欠任何人的,所以無需怯陣。」
小六漲得通紅的臉,痛苦的皺了一下,似是很想依言,直視著雲西,可是到了最後一步時,卻又泄了所有的力氣,最終還是低低的垂下了頭。
雲西其實是理解他的。自己是他的師父,是他母親的義妹。他可以直視任何人,可以對任何人強硬,兇橫,可是唯獨對自己,他心底總還是有一種怯意的。
雲西站起身,凝眉直視小六,肅然說道「鄧泓,你母親,我的瀠兒姐,如今已經入土為安,我相信,她的冤情總會被洗雪,害了她的人,官府也已經緝拿歸案了,你能做的事,都做到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顫,似喉間有音箱在共鳴震動,她緩了一下,低沉了聲音,說道:「現在就回家好嗎?你母親的頭七還沒辦,你是鄧家唯一的人了,這個時候,家裡有太多事都需要你。楊大人也同意現在放你回去。」
楊拓視線一滯,隨後挑眉瞥了雲西一眼,像是在說,姑娘這句話我可沒說過。
雲西根本沒有半點心思去顧及楊拓的想法,她走出棋桌,一步步走進小六,「答應我,現在就回——」
「我不回!」小六突然揚起了頭,驟然打斷了雲西的話。
他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衝著雲西歇斯底里一般的吼道:「害了我娘的人現在還好好的活著,我一定要親手弄死他!誰說話都不行!」
說完,他轉身就向門口衝去,雲西一個氣急,再顧不得什麼禮數,一把就拽住了小六的右手,「你還要怎麼樣?!你還要親手殺人嗎?!」
雲西的聲音尖利刺耳,攝得坐在一旁的楊拓身子都是一顫。
小六的動作頓時一僵,可是最終,他還是一把打掉了雲西的手,掉頭就衝出了房間門!
雲西呆站在原地,望著被大力撞開的門扇頹然的晃動,眼淚終於忍不住跌落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
「拓明白姑娘對小六那孩子的一片苦心,」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到身後的楊拓,輕聲的勸慰,「不過鄧家的事出的的確太慘烈了。小六的脾氣一時有些變化,姑娘也別放在心上。多給他一點時間吧。」
雲西閉上眼睛,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再睜眼,楊拓已然到了她的面前,正朝她心疼的笑,他手裡還捏著一直盛滿了酒的瓷杯,端在雲西面前。
「姑娘的心情,拓明白,」他笑著說「來,喝了這一杯酒吧,喝了,心裡就會舒服些。」
雲西的情緒的確因為小六而有些失控,但卻沒有喪失理智。
她望著酒杯中清凜透明的液體,心中不由得陣陣冷笑。
這一幕,她可以說是相當眼熟了。
後世里酒吧里,很多不懷好意的男人勸傷心的女人時,大都會這麼說,「來,喝了這一杯酒吧,喝了,心裡就會舒服些。」
而在那些顏色各異,口味各異的液體中,都藏了男人狡黠的險惡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