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手下立刻鬆了一口,「老大,外面的兄弟跟上去了,沿途留下幾下,咱們這邊就再排一次隊,也能追得上。」
被喚作老大的中年男子望了一眼人頭攢動的城門,不覺陰沉了臉色,「但願吧。」
···
另一面,滕縣城外官路上,殷三雨駕著馬車驟然加快了速度,不多時就消失在了遠方的一片樹林之中。剩下的幾個眼線見狀急忙上馬,揚鞭加速的跟了上去。
等到細作領隊帶著人出了城的時候,城外連馬車連帶著尾隨的人,全都沒了蹤影。
中年領隊帶著兩個手下紛紛上了馬,依循著路上只有他們才能看得懂的信號,也追蹤而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前方樹林裡時,兩個排在出城人群的黑衣男子才依次走出隊伍。
兩人一高一矮,矮的那個只是個少年模樣,帶著一頂寬大的遮耳皮帽子。
寬大的褐色絨毛帽檐,將少年的臉龐遮了大半,教人看不出他的長相。
兩人衣著都很普通,粗麻的質地,只是袖口與靴口都用布帶紮緊,很是利落,像是哪家馬行的騎手。
與他們身上樸素平常的衣著相比,他們的眼神卻是帶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犀利。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換了裝扮的雲西雲南。
與之前不同的不僅是裝束,還有牽著的馬匹,之前一人一匹黑馬,現在兩人只牽了一匹毛色皮毛銀色鬃毛的銀鬃馬。
離開城門後,他們並沒有選擇殷三雨走的那條,而是走向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小路。
雲西率先上馬,雲南一個躍身,便坐在了她的身後。
正在馬上端坐的雲西,後背忽然一涼,便被雲南靜靜環抱住。
雲南隔著她拽住銀鬃韁繩,低聲說了句,「先慢慢走,以防還有其他甩不掉的尾巴。」
由於刻意壓低,又由於距離實在太近,他的聲音低低軟軟,帶著一陣若無若無的涼風,拂過雲西耳畔,溫溫的癢立時叫雲西身上起了一層栗皮。
叫她不覺就僵直了後背。
這本是殷三雨出的策略,他駕驅著馬車,率先出城,引走所有眼線。雲南雲西則換上截然不同的裝束,就是馬匹的顏色與數量也要與之前不同,以備眼線們還有後手。
但就是這樣一條策劃縝密的計謀,卻給雲西帶來意外的一場福利。
此時,雲西在心裡,對出了如此計策殷三雨,莫名充滿了感激。
雲西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也隨著座下銀鬃馬背部肌肉,起伏波動,宛在雲端。
抓著鞍轡的手不覺收緊,雲西只覺得一種莫名的安心,將她整個人緊緊懷抱。
或許,除了安全感,占據了她的心的,還有另一種更加強烈的存在。
一種可以祛除寒冷,傷痛與不安的情感存在。
會在疲弱的時候,給她支撐;會在悲傷的時候,予她溫暖;會在絕望的時候,賦她智慧。
像是意識到了她身體的反應,雲南的雙臂瞬時一松,令之前親密無間的接觸,轉眼變成距離。
雲西的背部頓時空蕩蕩的有些涼,更加空蕩的還有她的心。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強行拉回自己的思緒,開口卻有些失聲。
她輕咳了一下,調整了下自己的聲線,輕聲問道:「三雨兄他一個人對付那麼多細作,真的沒問題嗎?」
「沒有問題。」雲南平靜回答。
雲西不覺皺了皺眉,「你的話,我倒是相信的。只是這一次,三雨兄他畢竟還帶著傷,萬一這幫探子起了禍心,我怕三雨兄會吃不消。」
雲南望著雲西頭上毛絨絨的褐色皮帽子,唇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淺笑容,「探子們是打不過殷捕頭的。」
雲西聞言一愣,她側過臉,瞄著身後的雲南,奇道:「你這個身上沒有半點功夫的文弱書生,也能看出別人的功夫高低嗎?」
雲西白皙的側眼驀地闖進雲南的視線,竟令他眉心一顫。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與她的妹妹雲西截然不同的一張側臉,可是待到他眨了眨眼,再看去,那張側臉已經恢復如常。
雲南閉了下眼睛,重重呼了一口氣,再睜眼,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淡然。
「只有公職人員與功名加身的人,上街才可攜帶刀劍。尋常百姓上街攜帶刀劍兵刃,是會被抓的。況且之前還有城門吏一一查驗,所以那幫子探子,身上一定不會有武器。」
聽到這裡,雲西不覺挑挑眉。
原來武俠小說與影視劇中那些懷抱長劍,瀟灑拉風的劍客大俠形象,在現實中根本不會存在。
解釋到這裡,雲南忽然頓住,拽了拽韁繩,勾唇一笑,「除了這個,還有一個原因。不過,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聯想得正起興的雲西,聽到這話,瞬間冷下臉,嘴角也瞥得歪到了天際,「我說你年紀也不大啊,非得成天擺出一副老夫子的做派。就不能新鮮一次,好心眼一次,一口氣把所有答案都說出來嗎?」
「不能。」
身後的回答,簡潔而果斷。
雲西登時揪住自己衣襟,一口老血瞬間堵在喉頭。
她五官扭曲的才強行壓下了這波萬點暴擊。
她真的很懷疑,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瞎的,怎麼就看上了這樣一座萬年大冰山?!
「好好好,我說,我認慫還不行嗎?」
雲西狠狠的嘁了一下鼻子,沒好氣的繼續分析道:「昨夜那些黑衣人的目標明顯是鄧家的我們。雖然有個帶刀捕快小六在身邊,但是從他們的輕功本領中,就可以看出,拿下咱們三個,就是手拿把掐的事。他們要想下毒手,根本不會等到殷三雨奚岱倫回來。但是他們沒有動手,只是暗中跟蹤監視,可見,比起咱們的性命,對於咱們的動向,他們更擔心。所以這一次,他們的任務,應該就是來探底的。」
「探誰的底?」雲南問道。
「當然是符生良的底兒唄,」雲西嗤然一笑,「符生良不僅有個高官恩師,這次還搬出了欽差好基友,破案升官板上釘釘,敵對勢力當然要在他結了楊家案後,儘快弄清楚他手中還有沒有其他籌碼,他的野心究竟到了哪一步,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威脅。」
「好基友?」雲南皺了眉,眼中滿是疑惑。
雲西順手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跟雲南時,她就失掉了所有的伶牙俐齒不說,防備心也會被丟掉爪哇過去,啥鄉土話都嗖嗖的往外冒。明明與殷三雨相處時,她一張利口就沒落過下風。面對雲南,卻總是被他輕飄飄幾個字,就給吃得死死的。
真是沒有半點出息。
「呃···」雲西尬笑了一聲,開始了一波強行解釋,「好基友,好基友是我前世的方言,意思是感情基礎深厚的好朋友!」
「嗯,」雲南恍然點點頭,「原來如此。」
雖然看不到雲南的臉,但是想像著雲南絕對禁慾系的盛世美顏,再配上這般不著四六的對話,雲西總是忍不住的想笑。
她終於笑出了聲,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怎麼樣,我的答案正確吧?」
正由於雲西看不到雲南的臉,他也便卸下了平時的嚴謹,抿唇嫣然一笑,「勉強及格。」
雲西卻忽然黯淡了心情,望著蜿蜒伸進兩側枯木林的小路,低下了頭喃喃道:「只希望事事都在咱們的預料中,希望三雨兄此番不會遇到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