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香姐剛才究竟說了什麼?
她說雲南與雲西不是真正的孿生兄妹?!
雲西茫然的在腦子裡一遍一遍重播著菱香姐剛才的話,卻發現大腦細胞全部麻木一片,遲鈍得就像鏽住了的鏈條,每轉一下都是艱難。
不行,越是大事,越要有靜氣!
雲西狠狠的掐了一下手心,逼迫著自己恢復理智。
她與雲南、殷三雨現在絕對算得上是身處敵營。
自己與雲南還一槍沒打,一招沒發,就這樣完全被敵人牽著走,被敵人擊潰所有心理防線了?
雲西抬起頭,再一次將眼前這個女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這個本應該是她與雲南最大號的敵人。
雖然這世間有諸般巧合,但是這件事於她與雲南來說,未免也太巧合了。叫雲西不得不防。
可是當她的視線觸及到菱香姐那兩道英氣颯然的劍眉,雲西的心再一次動搖了。
菱香姐真的就是她與雲南最大的敵人嗎?
「可是據我所知,皇甫家現在還是好好的待在皇甫莊,」雲南忽的冷笑一聲,他手扶著桌面,前探了下身子,望定菱香姐的眼睛,目光森然迫人,語氣咄咄,「既沒有破落,也沒遭遇變故。就是這一次雲家被秘密滅門,都沒有受到牽連,如此顯赫的家世,怎麼會叫自家女兒流落青樓煙花之地?」
雲西的目光卻停在了雲南的手背上。
他的手用力的按壓著桌面,指節寸寸暴起,皙白的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隱隱可見。
比起對雲西的衝擊,這個消息對於雲南來說,才是更為致命的打擊。
面對雲南逼人的氣勢,菱香姐眼神不覺一顫,隨後她低下頭,表情變了幾變,最終卻只擠出一抹苦笑。
她輕輕的闔上雙眼,再睜開,眸底卻是清冷一片,不再有半點淒楚:「送了嬰孩兒去了雲家,我就跟著馬車,匆匆往皇甫莊趕,卻正趕上宗祠堂施行火刑。
我想不通,為什麼平日裡那些慈眉善目的長輩兄長們,那些對我們姐妹愛護得不行的嬸嬸嫂嫂們,到了那個關節,就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姐姐,被火一點點啃咬撕裂,而不發一語,就那麼靜靜的看著,似乎被燒掉的就真的只是個與他們沒有半點關係,禍亂人間的妖怪。
姐姐悽厲的叫喊聲,至今還想一根刺,插在我的耳朵中,插在我的心房上。
我不信沒有一個人去懷疑,沒有一個人看不穿這其中的鬼把戲。可是就為了所謂的名聲,就為了祠堂大廳中懸的那塊皇家木頭,他們就可以面無表情的眼睜睜的看著家人被活活燒死···」
說到這裡,菱香姐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冷的嗤笑,她伸手拿起桌上遮面的白紗,重又掛在發間簪釵上,覆了面,只露出兩隻閃著寒光的眼睛,她的聲音越來越冰冷,「所有的人都在祠堂,他們的目光都被那團直衝天際的大火吸引,沒有人注意到已經到了院門口的我。
滿院子都瀰漫這一種奇怪的焦糊味,只聞得我想吐,我只想跑出這個吃人的地方,只想跑到沒有那種木柴混合著人肉焦糊味的地方。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我知道一直跑一直跑,最終餓暈在了一條官道上。再醒來,我卻掉進了人販子的黑窩,」菱香姐抬起頭,望著花樓里富麗堂皇的各種擺設,眸光不斷變換,似有千般經歷,萬般遭遇,蘊含其間而不得訴說,最終只化為苦澀的冷笑,「幾經轉手,我才被賣到了這山東地界,變成了你們口中的一個煙花女子。」
這般的表情,曾經是雲西最為熟悉的。
雲西不覺低了頭,抿唇一笑,「家終歸是家,縱然以前回不去,可是現在整個菱藕香都是你菱香姐的,就一點也不想——」
話說半截,雲西卻又收了口,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問,屋中三人都知曉。
「落在這樣的境遇里,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時候怎麼可能不想家?」
菱香姐抬眸望著雲西,隔著面紗淡淡一笑,之後隨手拿起一個橘子,慢慢剝起黃橙橙的橘子皮來,「可是這個世道有時候就是這麼捉弄人。越是想回家,就越回不了家。直到你不想回家了,才能擁有回家的能力。」
她修長瑩亮的指甲,到底不善勞作,一個用力,便把橘瓣撕壞。淡黃色的桔汁順著白皙的指尖緩緩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桌面上,她忽然就啞了音線,眉宇間黯然一片,「只是那時,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雲西望著她手中殘破的橘子,默然的從袖中掏出一塊方巾,遞到菱香姐手旁。
菱香姐先是一怔,手指不覺顫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橘子,接過方巾,緩慢的擦拭起手來。
雲西抿唇一笑,臉上表情瞬間舒緩。
現在還不是繳械投降的時候。
她用餘光也看得到,旁邊雲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冰冷。
她更注意到,在他半隱在袖中,緊攥成拳的手。
至今她都清晰的記得,剛穿越時,雲南給她立下的條件。
繼承雲家遺志,終身以雲家最後一人自居,以洗雪雲家冤情,踐行雲家志向為己任。
雲家名聲,雲家榮耀,對於雲南來說,不僅是他心底最重要到的一個部分,更是他所有的志向、信仰的根基。
作為他在這世間最緊密的人,她必須要為他捍衛,為他去考驗證實。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雲西隨手拿起一隻橘子,一點點剝開,嘴角噙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但是整個聽下來,卻又叫雲西想起菱香姐,你在開局之初說過的那句話。」
菱香姐坐直了身子,「哪一句?」
雲西將剝好的橘子,放在一個空碟中,拂了拂手,抬起頭,明眸微彎,「隱情。」
「隱情?」菱香姐眉頭微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