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殷三雨氣死無賴的口才,又怎麼會在雲南面前輕易被話噎住,不過是因為他對正直的讀書人,總是心懷謙讓,不願那對付流氓那一套,來欺負他們罷了。
一如面對符生良,並不是殷三雨怕他的官位才敬畏他,而是因為敬佩才敬畏。
抓衣袖這一招果然好用,殷三雨立時收了聲,別過了漲紫的臉,擰著眉頭暫時休戰。
「謝謝三雨兄,」雲西重重攥了一下殷三雨的手臂,又轉而對菱香姐說道:「菱香姐,時間緊迫,咱們現在就動身吧。」
菱香姐猶豫的看了一眼雲南,終是不情願的點了頭。
接下來的事情,進展的就順利多了。雲西與那小侍婢換了衣服,重新綁了髮髻,就代替侍女先隨著菱香姐一起出了客棧後門。
便利的是,那小侍女也是蒙著面紗的,所以假扮的難度不大,難度大的卻是在趕車上。
雲西不會趕車,不得已,只能先由菱香姐駕車,到了菱藕香近前了,兩人才交換了位置。
雲西注意到,這一次她們走的並不是菱藕香的正門,而是在那一大片外表普通的民房。
雲西牽著馬車,跟在菱香姐後面,小心的進了院門,就見院子裡光線昏暗,周遭房舍寂寂,並無燃燈,模模糊糊一片很是看不清。
雲西正左右回望的探看,卻間一道深色的影子風一般落在了菱香姐身後。
雲西瞬時警惕起來,拽著韁繩的手也不覺收緊。
「姐姐,怎麼去探個消息,都要你親自去?」藕香姐頗為硬朗的女聲倏然響起。
菱香姐止了步,側眸一笑,「藕香,你這毛毛躁躁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斂一斂?」
藕香姐抱著雙臂站定,斜斜瞥了蒙著面紗的雲西一眼,冷哼一聲道:「這偌大的菱藕香,有姐姐你一個人沉穩便是足夠,我本來就是憑武力護衛辦事,收斂了心性,還怎麼殺人?」
雲西不覺眉梢微動。
看來菱藕香里的菱香與藕香,並不如她們名字那般親密無隙。
這個藕香姐雖心思不細,卻該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你——」菱香姐不悅的指責剛脫口,又收了回去,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呀,總是這般任性,不願動腦。你想一下,之前有我親設的計劃,又有金魂寨的護衛加持,比狐狸都精的楊家,都栽到那雲氏兄妹手中,我焉能不謹慎?」
說完,菱香姐一拂袖,大步離開。
藕香姐頓了一下,才氣不忿的跟了上去,「你這一說,我倒想起,金魂寨半路上怎麼除掉雲家兄妹?聽說這一次,水爺可是親自上陣了。」
菱香姐腳步不停,卻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可不是,水爺又沒給咱們消息,只能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雲家一行人,本領強的可怕,一種可能是水爺那邊受到了阻力,不能下手。」
藕香姐快步跟上菱香姐,點頭說道:「這倒是。」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雲氏兄妹的實力,都不容小覷。」菱香姐冷冷撇下一句,「對了,蓮子住的地方可有清理乾淨了?」
雲西心下一動,柳連琦待過的地方果然已經處理。
「我辦事什麼時候慢過?」藕香姐不服氣的反駁,「不僅清理乾淨,現在還住進了別的男倌兒,保准什麼痕跡都留不下。」
「那就好,」菱香姐點點頭,「不過楊家與堯光白一案,雲氏兄妹手法太過新奇,又是指紋,又是齒痕,咱們萬不可大意。一會你叫新人先離開院子,我親自去查一遍蓮子院。」
藕香姐不屑的冷哼一聲,卻還是揖了手,退後兩步,縱身一躍,上了房頂,消失在了暗沉沉的夜色之中。
整個過程,雲西一直都是面不改色的直直前視,沒有畏縮低頭,也沒有下意識躲閃。
她相信這樣的黑暗中,藕香姐是注意不到她的。
而且在來的路上,她也有向菱香姐問清那侍女的脾氣秉性,推斷出面對藕香姐,該用什麼表情。
跟著菱香姐沒走幾步,又不知從什麼地方,跑來一個男僕。
雲西極其自然的交過韁繩,快步就跟上了菱香姐。
剩下的路途,菱香姐沒有回頭,也沒有跟雲西說一句話。
雲西低頭頷首默默跟在後面。
才這麼一會,雲西便體會到了菱香姐處境的不易。
明面上是菱藕香的主人,其實不過是個管家。還是個被人眼紅,總有人想要將她頂替下的艱難管家。
那麼菱香姐不願離開這裡,究竟是敵人手段太兇殘,還是她對某人的愛太深沉?
深沉到,即便是浪費掉自己的幸福甚至是性命,都在所不惜。
雲西心中雖然在替菱香姐分析著,可是雙眼一直沒閒著。
每一處岔路,每一處環境,就連哪裡可能有暗哨,她都一一的暗暗記在心裡。
雖然未必會用得上,但多備下,總不是壞事。
很快,她們就來到了一間格局別致的小院子門前。
「就是這裡。」菱香姐用極小的音量囑咐著。
「嗯。」雲西輕聲回應。
菱香姐這才停步整了整衣衫,抬手敲響木門。
打開門的卻是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僕。
見是菱香姐,忙曲身行禮,恭敬道:「見過菱香姐,剛才藕香姐已經來過了。新人暫時清出了,請您查驗。」
菱香姐略一點頭,拋下一句話,徑直向院子走去,「老奴,你在外面守門,聽我的命令再進來。」
「是。」老奴恭敬回道。
雲西無聲的跟在菱香姐身後,徐步走進院落。
不同於外面的昏黃黯淡,這座蓮子院四周房檐,懸掛著不少蓮花形的燈籠,燈光如月華般鋪灑在整個庭院,銀白如霜。
雲西站在院中環視四處,卻分明覺得那些光影幽幽綽綽,恍若覆了幽魂如泣如訴的淒淒悲鳴。
「院子裡的裝飾,都是根據每一個主人的氣質獨特設計的。因著為防備蓮子咬舌自盡,所以他的舌頭被割了,手上腳上也從來都被束縛著。」站在正廳前的菱香姐,抬頭望著一盞隨風輕曳的蓮燈,幽幽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