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城門守衛便見有黑壓壓的人頭快速涌近,如風捲來。
「快去通知大人。關城門。」守門衙役連忙驅散列排等待進城的百姓,轟的關合厚重大門。
軍隊開至城門前,君兮冷臉後撤兩步,一指路旁倒伏樹樁,「砸!」
「彭!彭!彭!」滔天怒火裹挾在斷成一截的木頭裡重重砸在城門之上,每落一下城門都發出一聲悶響晃三晃。
大水破了城,弓弩長矛全被沖走了,城中根本沒有武器以阻止門外那群瘋子。守門衙役站在門後心臟跟著圓木一下下的重擊砰砰直跳。最後一下砸下,高大城門轟然倒下,砸起一地塵灰。
城門破,門外黑壓壓的人涌了進來。
城外剛被轟出去百姓看的呆了。什麼情況?逼城造反打仗了?城門被破家亡了?
「你們……你們要造反!」守門衙役眼見城門被破,眼睛瞪的如斗大。
「城門控管。」君兮撂下一句話直奔州丞府,身後跟著的將士們得令迅速將守門衙役控制住,取而代之。
「你們這是造反,是謀逆,是誅九族的大罪!」被押住的衙役雙臂被制仍扯著脖子朝著遠去隊伍大聲喊,聲音湮沒於整齊步伐聲里,沒有人應。
黛影灰衫翩翩起,君兮回身一腳踢開州丞府緊閉高耳大門。
將士們列兩隊分頭而去以最快的速度將州丞府重重圍住。
「什麼人如此放肆!」柳福江剛得到衙役通稟,從中堂出來便看到了千軍困圍之景,不禁暴喝出聲。
卻在看到走在最前女子的瞬間身子明顯一怔,因為他看到曾被他投到大牢里的鬼和王一左一右立於她之後,她是……
「柳州丞,本將還活著,你可歡喜?」君兮微揚下巴看著柳福江冷冷開了口。
「你是……」
「御封欽差,一品授銜英威將軍——君兮。」君兮自報家門。
柳福江袖攏身前,聽到君兮二字面色一變,「你……你不是死……你沒死?」柳福江一句話變了三個調。
「讓你失望了。」君兮冷哼。
「不不不,大人那裡的話。」柳福江聞言連連搖頭,臉上瞬間堆出一臉的笑來,「大人乃奉天命來南指揮災後重建之務的,為我一方百姓造福。不幸中途出了意外,下官遣人搜尋不得還以為大人遇難了。大人福大命大,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君兮看著柳福江瞬間轉變的臉色,那一臉欣喜模樣竟像真的一般。若不是知道他背地裡都做了什麼,看到他此時表現,君兮怕是都會被他所蒙蔽。越是這樣君兮心中厭惡之意便越甚。柳福江,假惺惺的兩面人活脫脫的佞臣像。
「下官還道誰能有這般排場,原是欽差大人榮歸,該當如此。」柳福江眼角餘光輕掃了一眼圍在府中四周的西北營將士,拂袖展臂向右側遞出,「大人請上座。」
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百姓,翹首向門裡張望著。君兮負手立於院中,看著堂前躬身垂首的柳福江。如此局面,他怎會看不出氣氛的詭異,難得他反應這般快,面對殺氣騰騰的一萬西北營將士圍府,他竟不慌不亂,幾句話四兩撥千斤,三言兩語之中便將她帶兵圍府的不軌之舉變成了榮歸排場。
在餘杭,天高皇帝遠,他和她便是這裡最大的人,只要他不追究,今日之事便可全當沒發生過。畢竟大張旗鼓的領軍入城是觸國法綱紀之大不韙,他這一退步算是給了她足夠的台階下。柳福江還保持著請她進中堂的姿勢,那模樣似在和她說,大人,有話屋裡說。
「柳州丞看不出本將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嗎?」君兮站在原地譏諷的看著柳福江,沒有半點挪步的意思,柳福江身子一僵,緩緩抬起頭看向君兮。
有些事藏在陰暗的地方久了,也便再見不得光了,今天她便要將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抖到太陽下萬人前好好曬一曬。
君兮冷眼看過去,與柳福江隔空對視。
「本將問你,年前朝廷撥下白銀十萬兩以供整修運河之用,為何此次運河決堤,本將領軍填堵之時看到的卻是糟蠹稀疏破爛的堤壩?」
「大雨多日不絕,洪流浸泡,新修堤壩潰爛也非不可能之事。」柳福江輕聲回道,似不明白君兮為何如此問的樣子。
「好。本將再問你,你作為一州州丞,月俸五十,年祿六百。所以,從龍朔二年三月開始到咸亨元年七月八年多的時間裡,柳州丞通過餘杭西建賭坊轉運,以富陽金門鏢局為媒介運至東都洛陽的百萬白銀是從何得來?」
柳福江本是面無表情恭敬的聽著,聽君兮此言眉頭一跳,「大人聽那個不長眼的嚼的舌根,下官一向清貧,食素衣麻,全城百姓都可為證,何來百萬白銀之說?」柳福江氣憤的看著君兮,滿臉憤慨之色。
君兮已經看厭了柳福江那張虛偽的臉,手掌從肩上往後一伸,「帳簿。」
身後的鬼將帳簿雙手遞上。
「此帳簿是本將從富陽金門鏢局得來,裡面記載著數目不等的押運銀額,頁頁蓋著柳州丞的金印,你還有何話說?」君兮翻動手上三本新舊不等的帳簿,冷冷看著柳福江。
柳福江的心霍然沉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
帳簿上筆筆供銀記載清楚,叩金印,鐵證如山。
沒有那個帳簿,潰堤等等一切事都還有辯駁機會。帳簿被她拿了去,便再無迴旋餘地了。
「罪臣認罪。」柳福江甩袖屈膝跪下伏叩在地。
「認了?!」圍觀百姓一個個瞠目結舌的看著柳福江跪下說出那句罪臣認罪難以自已。
「大人一貧如洗兩袖清風,怎麼會?」有人無法理解素來愛民清貧的大人怎麼就行了貪污賄賂之事。
貪的還是整修堤壩的銀款,如果……那筆銀子用到了運河壩口,運河會不會就不會決堤?洪災會不會也就沒這般慘烈?
街頭陳屍近萬,房毀路癱,一方勞作,百萬民生,千頃良田,皆毀於一崩之際,遺禍百年。
只因被銀錢迷了眼。
他竟還在平日裡裝出一副窮困潦倒為民為生的樣子,他是他們的父母官?
圍觀民眾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只默然看著門裡伏叩的他們的州丞,眼中滿滿的寫的是失望。
柳福江認了罪,君兮卻還沒問完。
「本將問你,八月十九日晚,你遣府侍為驛站送去摻雜迷藥的晚宴以迷倒值守將士,趁機將賑災銀款轉移。並將罪名強加在當夜值守三位統領頭上,趁其昏迷未醒之際將其羈押於牢,因懼怕其越牢而動用私刑,你認是不認?」
「我認。」
「本將問你,八月二十一日,你府上呂世薦回府復命。因他得知你與朝廷中人勾結之事,所以暗下黑手將其毒死,你認是不認?」
「我認。」
「本將問你,今日你遣將士們去汾山開山取石,並與朝中重臣相勾結事先於汾山埋下大量火藥,意欲轟殺萬眾將士。你認是不認?」君兮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不。」柳福江聞言倏地直起身,一臉茫然的看著君兮,「不是,我沒有。」柳福江連連搖頭。
「你不認?」君兮微有詫異,他所犯貪污賄賂推罪頂替之罪隨便哪一個都是死罪,這個時候他還有什麼可不承認的?
「我沒有讓他們去汾山採石,我遣他們去的是禺山。」柳福江直起身仰臉看著君兮,本以為方才天邊轟響是開山之聲,他還道是火藥放的多了才如此響,沒想到竟是有人將隊伍遣去了汾山,那封信不曾有人看過,怎麼可能有人知道汾山有埋伏?
柳福江心中疑惑不解,對君兮道,「我從來沒有要轟殺將士們之意。」
「沒有嗎?」君兮重複問道,眸中冷芒乍起,大喝一聲,「雷鈞何在?」
「副將雷鈞,在。」站在君兮身後雷鈞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應聲道。
「本將問你,今日去汾山採石是何人傳令,奉誰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