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君兮應聲。
「走吧。」宮澧沒有多言,轉身緩緩朝門外走去。
君兮神色略帶感激,她心中還在盤算出來該如何回答宮澧的問話,沒想到他竟然什麼都沒問,一句走吧,心中暖暖。
「你殿中那些人里有兩個會些把式,你要注意。」
「嗯。」
「武后如今雖投鼠忌器,但也不能不提防她忌憚你在軍中勢力狗急跳牆,每日的吃食還是要小心些。」
「嗯。」
出牢房的路上,宮澧一句句低聲囑咐,君兮輕聲應和。出去後,宮澧遣鍾離送她回了宮中去。
君兮回去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焚香三柱,遙祭生母。
翌日,刑部大堂再次升起。
沒人知道昨日君兮和夏遠說了什麼,只看到一夜之間,夏遠鬚髮盡白,滄頹似耄耋老者。
夏遠被押上堂去,不待主審開口,便將一切全都招了。
自他出仕任官始到前日下獄為止,為官三十三載,大大小小受賄多達四百二十七萬餘兩,從運河修葺到行宮建設,從賣官鬻爵到收受賄賂,再到遍地經營私炮坊,倒賣官鹽,牽扯大小官員竟有百數之多。因利益相悖,夏遠他還曾利用權勢便利暗中排殺陷害朝堂異己多達四十三。
涉及有法可循大罪一十七宗,更有十餘項無律可依。
這些倒都還在眾人可理解接受的範圍之內。最為離奇的是大堂之上,夏遠還不打自招了一段自己的風流韻事,涉及多年前夏府一個婢子。夏遠招認了他與其私通,因怕事情傳出去影響其聲名,放縱霍宛心將其打殺的事。
主審三公當即派遣衙役去其交待地點去挖,然而歲月變遷,那裡已經由當年的荒野改成了村落,屍骸也已不知去向了。
夏遠一案,影響重大。雖朝廷刻意封鎖消息,然而當日君兮當著眾臣的面將一切揭開,人多口雜,世上焉有不透風的牆。夏遠一案查抄封府,轟動京都,因而不出兩日,消息已不脛而走,番國使臣亦聽到了風聲。
望江樓里,赫連崢和公子碩正在吃飯。
赫連崢喝著陳釀胭脂醉,面色緋紅如霞,「我敬你是條漢子。」赫連崢隔空舉杯,眼前仿佛看的到女子孤傲清高的臉。
「王子殿下,行宮出大事了。」赫連崢剛舉起酒杯,一名黑衣人推門進了來,跪地通稟。
「多大的事?有夏家的事大嗎?」赫連崢燦然一笑。
「……」
黑衣人眉頭皺了皺,似乎在對比兩件事的大小程度。
「屬下覺得還是夏家的事大一點。」黑衣人糾結了片刻,支吾道。
「那不聽。」赫連崢聞言擺擺手,「夏家的事真是刷新了本王對大唐的印象,真不知大唐竟然這般富庶,一個軍侯而已竟然能斂去這麼多財,本王也想來大唐討個官來噹噹了。」赫連崢笑著對公子碩道,「要不要一起?」
「中原火氣過旺,不宜久居。」公子碩淡淡道。
「碩,不食人間煙火的是神。」赫連崢眉頭皺了皺。
公子碩不置可否。
赫連崢搖搖頭,改造計劃還待深入。
黑衣人眼見自己被主子忽視的徹底,面色微變,「王子殿下,屬下覺得這個事您還是聽聽的好。」黑衣人頓了片刻,見他二人談畢再次開口道。
「你這麼想說?」赫連崢聞言扭過頭去,眉頭微挑,「那就說來聽聽吧。」赫連崢捏著金樽送到嘴邊,豪飲一口。
黑衣人得到許可,恭敬道,「胡爾克勒死了。」黑衣人知道王子殿下不喜長篇大論,簡潔道。
「噗~」赫連崢被這個消息驚得喉頭一滾,口中一大口酒噴出如霧,對面公子碩盛著白開水的杯子剛提到唇邊,頓時被酒泉噴了一臉。
杯中水波漾漾,層層盪開。
公子碩目光幽幽看向赫連崢。
赫連崢抬頭看到公子碩一臉迷茫模樣,微微一怔,隨即嘿嘿一笑,「酒瀑洗面,益壽延年。」
「滾~」公子碩低聲咆哮,轉身出去洗臉了。
「小黑,走,咱們回行宮看熱鬧去。」赫連崢抬手一招,樂呵呵的領著黑衣人出了門去。
至於碩,這一噴,潔癖如他,夠他洗臉到天黑了。
不過胡爾克勒怎麼會死了呢,中原皇帝是肯定不會允許來使使臣在行宮出事。來使七國雖然各自暗中較量,但現在畢竟在中原,各國還是以合作為共識的,此時理應報團一致對外,總不至於內鬥至此。
胡爾克勒初來中原,也不至於得罪了什麼人,誰會殺了他呢?
夏家大戲剛剛落幕,赫連崢覺得又一場大戲拉開了,興沖沖的往回趕。
赫連崢回到行宮時,行宮已經鬧哄哄亂成了一團。
六國使臣全都在,護衛侍者擠了滿院,高麗使團的人正圍著在嚷嚷著什麼,人多口雜聽不清楚。
院子正中間擺著一具屍體,身上無半點外傷,面容安詳似睡熟,只眉心一點紅,泛黑。
傷形半點,毒殺,高手,赫連崢暗道。近到前去,卻見宮澧也在,鍾離正在維持躁動不安的高麗使團中人的秩序。
「國公大人好勤勞。」赫連崢笑呵呵的跟宮澧打了個招呼,「夏家的事剛理出頭緒,這麼快又接手這個案子了。」
宮澧端坐輪椅之上,只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身前的屍體,沒有答話。
赫連崢碰了個釘子只當宮澧故意耍冷,無所謂的聳聳肩。
「怎麼回事!」一聲高喝,劉湛元領著官兵撥開人群近到前來。
「你是官府的?」高麗的人見劉湛元領著官兵穿著官服,迎上前去。
「本官刑部侍郎劉湛元,奉命督辦此案。」劉湛元一本正經道。
一邊看熱鬧的赫連崢有點迷茫,宮澧在這,怎麼又來人了?
「過來吧。」高麗副使祁爾戈冷臉招呼他們近前。
「就是他,就是他殺了使臣大人。」祁爾戈冷臉一指,手指方向正是宮澧。
冷眼旁觀的赫連崢被這一指頭徹底搞懵,不可思議的看向身前端坐的宮澧。
他?
劉湛元順著祁爾戈的手看過去,看清坐在那裡的人也是懵的一逼,「國公大人,你怎麼在這兒?」
「他就是殺害使臣大人的兇手,你要包庇?」祁爾戈一把拎起劉湛元的領子就要拎起。
「本王不過請求國公大人拖延使團回國時間而已,國公大人怎麼把人弄死了。」赫連崢在宮澧身旁以僅他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宮澧默然。
「不……不是……」劉湛元被衣領勒的呼吸阻滯,眼前霎時金星滿天,連忙求饒道。
祁爾戈冷睨他一眼,鬆開手。
「咳咳~」新鮮空氣湧進,劉湛元猛咳兩聲,「國公大人,到底怎麼回事?」劉湛元看向宮澧,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