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了,而且很重,重到他雖然不想讓她發現他受傷了,卻仍無法裝作無事的抬手擋住李令月的那一拳。
方才她故意提出和他同去望江樓其實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風而已。他傷的不輕,她以為他不會去,沒想到他竟然滿口答應了。
她原是打算去瞭望江樓後藉故把李令月支開詢問一下,沒想到李令月倒把她叫回來了。
沈拓的嵐影閣打著替天行道的名號,做的卻也是生殺之行,雖然嵐影閣的存在填補了律法缺漏,然而終究有悖王法綱常。
李令月是當朝公主,身份特殊。她不在,他們說起話來會更方便些。
所以君兮二話不說便和她回了宮,繞了一圈又出了來。
想著這些,君兮的腳步更快了。
君兮出了大明宮,轉過三街五巷直奔望江樓。
雖然嵐影閣之下產業遍地,但望江樓是最為高端的一個,嵐影閣里的店夥計都不是一般人,明里暗裡更不知有多少能人。
沈拓雖名為沈洵之子,然他父子間的關係卻都比不上陌生人好些。她也沒聽說沈拓有在沈府留宿過,若沈拓真的受了重傷,他一定會選在最安全的望江樓落腳。
君兮來到望江樓,剛一進門,小二便熱情的迎了上來,「客官裡面請~」
君兮隨小二來到二樓靠窗位置隨坐下,小二已經把點菜薄拿了過來。
「客官吃點什麼?」
「叫你們掌柜的過來。」君兮沒有點菜,反而出聲道。
「客官稍候。」小二聞言恭敬垂首,轉而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小二便領著一名中年男子過了來,領到桌前,小二便退了下去。
「客官叫小的來可是有什麼事?」中年男子雙手拱起行了個江湖禮。
「你是掌柜?」君兮微微打量著中年男子,沒有答話。
「正是。」中年男子應聲。
「那你認得我嗎?」
「入瞭望江樓的都是食客,客官前後來過三次,小的記得。」掌柜也不答認不認得,只道是見過。
「那你可還記得我第一次來是和誰一起吃的飯嗎?」君兮凝眉一挑,修長手指輕扣了扣桌面。
她現在所坐的位置,正是第一次來望江樓坐的位置。
「如果小的沒記錯,客官當日不止和一個人吃了飯吧。」掌柜面作思索相。
君兮知道指的是白殷,目光一轉,「那位公子。」
「哦~記得記得。」掌柜連連點頭。
「他現在在哪兒?」君兮問。
「誰?」掌柜一臉迷茫,似不認得沈拓一般。
君兮看著掌柜的樣子,輕輕撩起衣袖,露出腕上碧玉珏,珏玉中一絲殷紅血絲游遊蕩盪若即若離。
「這個鐲子的主人。」君兮說。
這是她身上唯一一個沈拓的物件,沈拓說這塊珏玉是他娘的,那怎麼說也算得上是個信物了。
君兮絲毫不擔心掌柜的會不識得這個鐲子。當初這個鐲子就是在這裡沈拓給她戴上的,沈拓是望江樓的主人,他的一舉一動,他們必然不會無視。
「姑娘何意?」掌柜看到珏玉瞬間,神色一斂,稱呼立變。
「我要急事要見他。」君兮不動聲色的拉上袖子。
這裡雖有隔板分隔,然而畢竟人多耳雜,所以她與掌柜之間言語也儘量避諱。
「這個問題姑娘問錯人了,公子一向謹慎,行蹤從來不定。小的只是個辦事的,並不知公子的去向。」掌柜恭敬答道。
「那他一般什麼時候會來這裡?」
「有事自會來,沒事自然不來。」
「如此說的話,若你們有事又是如何與他聯繫的?」
「在門口擺兩盆紫幽蘭,公子看到了自會來。」
「沒有其他的什麼聯繫方法了嗎?」君兮黛眉凝蹙。
「沒有。」掌柜果決的搖了搖頭。
看著掌柜利落搖頭,君兮心中某個地方突然一空。
不在嗎?不在這裡他會在哪裡?他能在哪裡?
君兮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失落的離開望江樓,渾渾噩噩的出瞭望江樓,君兮心中有剎那恍惚。
天地廣闊,可是除瞭望江樓,她竟然不知該去何處找他。
是啊,一直以來,都是他出現在她的身邊。一路陪伴,一路幫持,他總是知道她在哪裡,她卻從來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過得怎麼樣。
君兮游遊蕩盪的回了霄辰殿,把自己關在房裡,坐在桌前悶悶不樂。連帶著看著武后賞的晃眼的珍珠美玉都添不上一點笑顏。
她受傷她有難,他拼力相護與之為伴。如今換做他傷,他卻從她的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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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望江樓天字一號間裡。
沈拓平躺在榻上,面色已由君兮見到的憔悴變為慘白。
他身前衣衫大敞著,露出裡面堅實胸膛,胸口處裹著的繃帶已被鮮血浸透染紅。
榻前,一名白須白髮的老者正在為他拆解繃帶。
「老夫不是讓你好生歇著,這就是你好生歇著的結果?」老者小心的拆著繃帶,臉卻陰沉的有如暴風驟雨一般。
他剛給他換了藥,不過出門去藥店淘個藥材的功夫,他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副德性,真是夠讓人省心的。
「我不過是出去隨便走了走,不小心扯到了而已……嗯~」沈拓說著,老者拆繃帶的手在他的傷口上撒氣似的一按。胸口劇痛傳來,沈拓話沒來得及說完悶哼一聲,呼吸更沉重了兩分。
「是不是這樣的不小心?」老者按著傷口置氣的問。
「你要謀殺你主子我不成?」沈拓忍著疼,咬牙強調你主子我四個字。
「親愛的閣主大人,您才知道啊。老夫想殺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苦於一直沒機會下手,今兒可算是逮著機會了。」老者哼了哼。
「那快,給我個痛快的。」沈拓揮揮手,有氣無力道,一副長痛不如短痛,一心求死的樣子。
老者看著他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手在他肩膀上一拍,「你呀~」
沈拓笑了笑。
「扣扣扣扣~」四聲叩門聲響起,間隔兩短兩長。
「進來。」沈拓出聲,聲渾質厚氣足,絲毫不見方才弱色。
門外人應聲推門走進來,正是望江樓的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