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十,少有的大晴天,難得的黃道大吉。
這一日,諸事皆宜,不避凶忌。
這一日,鋪紅十里,花灑半城。
深冬臘月,沉寂許久的街井難得的熱鬧了起來,天剛近幕,街道兩側,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已經守在了路旁,抻著脖子翹首以盼。
「為啥要在晚上接親?」
「怕再出什麼意外吧,誰知道呢。」
「這是第幾個了?」
「第五個了。」
「嘖嘖嘖,這才一年多,都五個了,皇上是真重視我們這位國公大人啊。」
「那是,這次這位夫人可不得了,她可是那個破了三公案的奇女子,江南發水領軍賑災的女將軍啊。」
「好一對天造地設的佳人!」
「哎,可惜了。這榮國公乃是武曲天君下凡,凡人福薄,那裡消受得起,怕不是又一個朝入紅轎晚抬靈。」
「瞎說什麼呢,我看這次這位夫人也不是尋常人,肯定不會像前幾個那樣早喜暮悲。」
「我看吶這國公府就不適合有女人,別忘了前任國公大人原本不論官場還是戰場都順風順水,結果娶了夫人一年不到,是死的死丟的丟,國公府一下子就沒落了。如今這位新國公重振國公府,不也是抬進門一個死一個?」
「你猜,這次這個夫人到底能行不能行?」
「我看能行。」
「我看不行。國公大人是什麼樣的存在,這位夫人雖然也很厲害,和國公大人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花轎還沒來,等在冷風中,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扯著閒。
「哎,來了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連忙噤聲,抬頭向遠處張望。
遠遠的便能看到整齊車駕緩緩駛來,高頭大馬齊頭奔進,銅鑼大鼓喧天陣陣,儀仗隊伍稍近前來,震天鑼鼓聲響徹耳畔,振聾發聵。
榮國公宮澧一身披紅,端坐馬背。
宮澧因為腿疾不便,前幾次接親都是坐轎的,因而這是宮澧第一次騎馬接親,也是第一次招搖過市。
遠遠的便能看到那端坐馬背之上的人墨發高束,頭冠紅玉,如玉容顏引得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發出陣陣尖叫。
「顏如玉,君若水,國公盛美天下垂,誠不欺我!」
眾人被宮澧皮相所吸引,待到看到他身後的接親花轎時,又齊齊倒抽了口冷氣。
「難怪要在晚上接親,我的乖乖!」有人讚嘆。
「好有創意,國公夫人好幸福~」有人羨慕。
「我也想要這樣的花轎~」有人跺足。
街道中央那由八人共抬的花轎外一圈竟是由純冰打造的,外雕飛角,內嵌花燈,花燈經剔透冰晶折射出斑斕彩光,燦爛奪目,宛若黑夜裡那顆最璀璨的星。
君兮身著火紅嫁衣坐在冰轎里,卻不覺得冷。宮澧知道她體虛怕冷,特地在花轎四角布置了烤手爐,花轎被抬著在洛陽城繞了一大天她都沒覺得冷。
不僅有火爐,宮澧怕遊街時間太久餓到她,還特地在花轎里為她備了好多吃食。
啃著大蘋果,聽著外頭敲鑼打鼓的聲音,君兮沒有一點嫁人的緊張感,在花轎里吃了睡,睡了吃。這個新婚之夜可不是那麼好過的,晚上還有好多事要做,得養足了精神才行。
花轎抬到國公府大門前落了轎,停轎後卸了轎門,君兮被出轎小娘迎出轎門,跨過一隻朱紅漆的木製「馬鞍子」,踩在紅氈上。
下了轎,君兮透過頭紗向外瞥了一眼,不禁微怔。這幾日都在府里,她竟沒發現那些人竟然誇張的連國公府門前的枯樹上都掛滿了大紅燈籠血紅綢。
光禿禿的樹叉上掛著大紅綢,像光頭僧頭上纏了紅絲帶,簡直慘不忍睹。
君兮被喜娘扶進喜堂,一路上,又是跨火盆,又是三跪,九叩,六升拜。君兮不是不知道婚禮流程,卻沒想到親身走一遭竟然這麼累,一流程走下來,君兮直覺得自己要散架了。
君兮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期待被送入洞房,當聽到主事公公喊出「送入洞房」四個字時,君兮解脫的長出一口氣,終於結束了。
婚房布置在竹樓小榭,是宮澧的意思,喜娘將她送入婚房後便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她一人,外面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是宮澧安排的護衛。
宮澧還留在前面應酬,與廳堂喧囂不同,婚房裡靜的出奇。深夜寂寂,幕色濃濃,只喜桌上對蠟嗤嗤燃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淌下行行血淚,君兮坐在喜床上,眼皮漸重。
夜已深了。
喜房外,送走了賓客的宮澧身著大紅喜服昂首闊步向喜房走來,腳步穩健中帶著一點急促,走到門口時宮澧沒有進門反而停了下來,揮手示意眾人退下。
「主子……」
「這裡有我。」宮澧冷聲道了句,說完不待守衛回應,已經輕推開門進了房去。
畢竟是新婚之夜,他們守在外頭確實不好,守衛會意,窸窸窣窣退了開去。
宮澧剛進到房中便看到喜床上睡熟了的某人,輕輕帶上房門,宮澧悄聲走到床邊,看著頭紗下那張美艷的臉,目光一深,幾乎瞬間,寒光一閃,一柄短刀落入掌心,「宮澧」緊握短刀,手肘一翻,用力刺向君兮心口。
眼看著刀尖刺向床上人起伏的胸膛,「宮澧」嘴角盪起一抹詭異笑容,殺死她比想像中要簡單的多。
然而就在刀尖觸到衣襟剎那,一隻手突然橫空伸出,死死擎住了他的手腕,再難進寸離。只這一頓的空擋,床上「熟睡」著的君兮豁然睜開眼,抓著他手腕的手猛然用力向外一翻。
見君兮醒著,「宮澧」面色一變,手腕順勢一轉在君兮手中劃了個弧掙脫開去,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握成拳形,拳窩處四根長刺似爪,朝著君兮眉心破空刺來。
驚變只發生在剎那之間,君兮身子一矮,袖中短刀滑出落於掌心,側擺擋在身前,「鏗~」的一聲,與襲來長刺擦出一串火星。
擋住長刺,君兮就勢彈身坐起,雙腿高抬,正夾上「宮澧」脖頸,用力一擰,二人雙雙栽翻在地。
「鏗鏗鏗……」刀劍碰撞之聲不絕於耳,兩人纏鬥在一起,近身相搏,刀刃已經失去了作用,二人紛紛丟開刀刃,任短刀長刺散落一地。
肘,膝,拳,臂,招招帶風,眨眼之間二人已過了十數幾招,卻難分伯仲。
「宮澧」目光森冷,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目光一沉,突然抬肘撞向君兮前胸,同時提膝向君兮小腹撞去,上下齊攻,君兮被迫提臂去防,然而「宮澧」卻只虛晃一招,趁君兮防備之機,腳尖蹬地,一個側身翻滾與君兮分開來。
「宮澧」在看到君兮睜眼剎那便已知自己中了圈套,今日定然無法取她性命,一個滾身彈起,便欲逃離。
好不容易等到他現身,君兮怎麼可能輕易放他離開,見二人已拉開距離,君兮反手摸向腰間,手腕一抖,長鞭嚯嚯,如龍似蛇,蜿蜒攀上他的腰身。
鞭子乃是由奇獸之筋製成,鞭身透明,呈三棱之形,邊帶三鋒,只聽「嗤~」的一聲,鞭子勒緊,鞭鋒入肉,血染紅袍。君兮手握鞭柄,用力一扯,「砰!」的一聲,「宮澧」狠狠撞到地上。
「噗~」他哇的吐出一口血,匐在地上,大口喘息。
「吱紐~」一聲,房門打開,宮澧款款走到君兮身邊,上下打量,「傷到沒有?」
「沒有。」君兮搖搖頭,示意他安心。
宮澧又瞧了瞧,見君兮身上沒有傷口,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適才在外面聽裡面打鬥的聲音,他的心懸的老高,要不是君兮之前再三說明要自己對付他,他早就衝進來了。
「你很勇敢。」君兮轉而看向癱坐在地的人,「我真怕你今天不來了。」
說著,君兮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他臉上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張陌生男人的臉,君兮沒見過,轉而看向宮澧,宮澧微微搖了搖頭,這個人,他也不認得。
「為什麼一直對國公府暗下殺手?」君兮問,這是她一直都沒想通的問題。
男子沉默。
「你不說?那我來替你說。」見男子不出聲,君兮也不急,緩緩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