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煙嚇得幾乎要瘋掉,聲嘶力竭的喊著救命,牧馬的人也被她喊醒了,可是,那匹馬兒卻怎麼也不聽使喚,繞著馬場,一圈接一圈的跑。
顛簸與疼痛中,耕煙只覺得,她的手和腳幾乎快要斷掉了。她絕望的想要放開韁繩,誰知,那馬兒竟又奇蹟般的停了下來。
耕煙像個麵團,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她抬頭看時,少年的另一隻手正牽著馬的籠頭,眼睛直直的盯著耕煙,面上是和悅的友善的笑意。耕煙想扶著他的手站起來,可是因為方才的一番折騰,雙腿已經使不上勁了。
“姑娘當心。”少年扶著耕煙,問道:“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耕煙答:“劍氣山莊。”
少年愉快的笑了:“正好,我也是去劍氣山莊。”
少年複姓慕容,名天晴,二十又二歲,是君子劍柳一笑的門生,而他更特殊的身份則在於,他是薛印山未來的女婿,也就是薛如珩的未婚夫。兩人密密切切,感qíng甚篤定。
這些都是耕煙後來才知道的。
當慕容天晴抱著她走回劍氣山莊,她還未明白何以惹來如此多驚詫的目光。甚至當薛如珩犀利的眼神幾乎要she穿她的時候,她依舊納悶,心想這女子怎能如此霸道,難道玉積山方圓百里以內的男子,我都不能接近不成?
慕容天晴在亭子裡找了一塊石凳,放耕煙下來,耕煙老是喊疼,弄得他也有些緊張,問:“真的傷得這麼嚴重麼?”
耕煙於是捲起褲腿,原本扎在鞋子裡的褲腿,被她一直拉到膝蓋以上,慕容天晴倏地紅了臉,別過頭去:“姑娘自重。”
耕煙恍然,窘迫的又將褲腿放下去,說道:“總之就是很嚴重很嚴重了,我長這麼大,沒有被馬拖著走過,沒受過這種疼。”
說完,鼻子一酸,竟然掉下淚來。
慕容天晴蹲下來,看著耕煙。他的笑容溫暖而柔和,仿佛還有寧氣安神的作用,他說:“對我們練武之人來講,這樣的傷,眨眼就過去了。”
“真的會沒事麼?”
“嗯,你不要害怕。”
在那個瞬間耕煙似乎看到了茗駿,有一次騎自行車摔倒了,茗駿就是這樣一路小跑背著她去醫院,也是這樣蹲在她面前,用溫柔的寵溺的眼神看定她,告訴她,不要害怕,有我在。
耕煙破涕為笑。
薛如珩和白矜雲也來了。問清楚發生的事qíng,薛如珩寒冰一樣的態度才稍稍有了起色,對白矜雲說道:“六師兄,竇姑娘既然是你的朋友,你要好生照顧她才對。”
白矜雲似笑非笑的瞥一眼慕容天晴,道:“慕容兄遠道而來,師妹你就陪他在山莊四處走走吧。”
“是了,一時倉促,尚未拜見薛老莊主。”慕容天晴沉吟道。
“我帶你去啊,我爹他不會怪你的。”話還沒有說完,幾乎是生生的將慕容天晴拖出了花園。耕煙忍俊不禁,問白矜云:“你師妹到底喜歡你還是喜歡慕容公子呢?”
“別胡說,師妹跟慕容兄已有婚約。”
“哦,難怪醋意這麼大。可是你呢?你不喜歡你師妹嗎?我看你每次見到她都笑得挺開心的。”
什麼邏輯!白矜雲很想回敬耕煙一句,我每次見到你不也笑得挺開心的嗎,但是又怕話說過頭,惹耕煙生氣,於是正色道:“小時候無家可歸,是師父收養了我,我跟如珩自幼相處,一直將她看作親妹妹。”
“真這麼簡單?”耕煙不依不饒,盯著對方問。
白矜雲頗為彆扭。
扔下一句,不這樣又是怎樣,轉身yù走。
耕煙又叫住他:“你不管我啦?我的腿還疼著呢。”
白矜雲道:“我下山給你請大夫。”
轉眼,大壽之期已至。
四方賓客齊集,帶著各自或輕或重的賀禮,莊內莊外,皆喜慶祥和。
這幾日,耕煙始終沒有見過莊主薛印山,想像他應該是健碩魁梧,舉止豪慡而面色沉穩之人,眉宇間或許還有慨然的滄桑之氣。
如今得見,不免噓唏。
這壽宴,擺的是五十,可薛印山本人卻好似年近花甲,鬢角已有醒目的白髮,一雙深邃的眼睛,大而無神,天庭不見飽滿,地閣不見方圓,形容枯huáng,四體gān瘦,儼然一副久病的模樣。
但說起話來,卻還中氣頗足。
“今日,得蒙各位江湖朋友賞光,令我劍氣山莊篷壁生輝,薛某榮幸之至。而想必諸位也知道,今日,薛某將在此金盆洗手,爾後再不過問江湖之事……”
說到這裡,耕煙方才明白,何以區區的壽宴也要如此勞師動眾,原來大家並非衝著一桌子的珍饈酒肴而來,而是想來見證一代武林豪俠的收山儀式,並且,想知道這劍氣山莊繼任的莊主又會是誰。耕煙順便又自做聰明的猜想,這莊主之位必定傳男不傳女,而白矜雲的排行為六,同樣也輪不到他,那麼最有可能的,便是傳給大弟子了吧。
堂上的人繼續朗聲道:“待薛某金盆洗手之後,劍氣山莊jiāo由舍弟,蔣世安。”
頓時議論紛紛。
卻說那千呼萬喚的二莊主蔣世安,終於也自後堂出來。他看上去比薛印山年輕了不止十歲,眉眼細長,生得竟有幾分朗朗的書生氣。他和薛印山是結拜的兄弟,二十年前跟著薛印山一同打江山,創下這劍氣山莊,後來便一直留在莊內,處理一些閒雜瑣碎的事務。因他為人低調,脾氣亦是古怪,莊內的人多數怕了他,從未與他有過多的親近。
按理說由他接掌山莊,亦算qíng理之中。
而大家之所以議論紛紛,並非出於驚訝,而是感慨。
感慨薛印山痛失愛徒,膝下無子,才不得不將莊主之位讓與蔣世安。
事qíng要從多年前的一場決鬥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