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掩尘的目光,双若才意识到自己将对明锋的怨气迁怒到掩尘身上,他略有尴尬地收回手,朝着掩尘道歉。
掩尘挑眉:道歉可不一定有用哦。
双若望着他,不想回答他的话,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是天界,你怎么过来的?
他没有问出口的是,你不但进来了,而且还在九重天上大摇大摆地闲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天界虽然没有明令禁止魔物出入,但几乎没有魔物能越过九重天大门之前的那个鸣心石。
天界众仙自诩居浊淖之中独清,因此心有杂念之人几乎无法穿过鸣心石。
魔物又大多好斗,心中欲.望较盛,刚一靠近鸣心石就会被击飞出去。
我怎么不能来天界了?掩尘笑着,他的眼睛狭长,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勾,很勾人,我心无杂念,无欲无求,鸣心石拦不住我哦。
双若有些无语,但他仔细感受了下,并没有感受到掩尘身上释放出的魔气,想必是他已经将魔气藏起来了。
双若敷衍他:那你很厉害,我先走了,你自己随意逛。
说完一刻也不停,转身便离开了。
掩尘很聪明,他敏锐地察觉到双若今天心情不佳,故而紧紧追了上去,探头看他:小双若,你今天怎么一直都皱着眉头,我不是来闲逛的,我是来找你的。
双若看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你啦。
双若心里并不轻松,他有些累,不想再和掩尘插科打诨,他转过头去,勉强笑着:掩尘,我们改日再聊好吗,我现在想回去休息。
掩尘看着双若勉强出来的笑,心里猜测到了令双若不开心的根源,但他没说什么,笑了笑:那好吧,我自己在这转一转,就不叫你陪了。
说完还卖了个可怜:我本来来天界这一趟就是来见你,见到你,我也就知足了,唉。
见到掩尘这样,双若心中倒是有些不忍。
他明明和掩尘认识没有多久,但掩尘却总是能给他一种非常熟稔的感觉,这给双若一种错觉,他们好像已经有了至少千八百年的孽缘一样。
当今焚焰大魔被镇压在灭鬼之地不过才百年。
双若勾唇笑了一声,无视掩尘可怜兮兮的表情,毫不心软,绝情地同他道别,径直回了束音阁,同时也不忘切断维持着玉令的神力,这样一来,明锋就再也无法联系上他。
他的世界终于得到了清静。
赤霞漫天,明锋身拢橘光,稳稳伫立在审神司门口。
太阳转了一轮,他在这里等了一天。
明锋猜想,有朝一日自己去了魔界,身陷魍魉群,生死攸关之时,许是都不会有今日这般焦灼与慌张。
他知道双若不会来,他给双若说过的一遍又一遍的我等你都似沉入大海的泥,没有回音,也不见踪影。
他不过想是对双若说一声对不起。
昨晚他整夜都没有睡,除了安排审神司的人员变动之外的时候,都在回想着自己做的这些事,才突然间明白了关窍。
他一直都在做蠢事。
他花了很久才想明白,上一世双若不是爱吃蜚尤肉干,向他讨蜚尤肉干时也不是在向他撒娇寻存在感,这只不过是双若一个希望他偶然间能想起自己,小小的愿望而已,他却把这当成了双若的娇纵、蛮横。
上一世双若给他写的信,他看也没看一眼,转手丢弃,殊不知,就是这样,他亲手将双若推下深渊。而如今,他却只能对着两封疏离又冷漠的书信,抠字抠句地去猜,去想,如果这句话双若说出来时,会是怎样生动的表情。
而双若一直都在被人咒骂侮辱,他却选择视而不见,竟妄想徐徐图之
明锋觉得自己的心又紧紧揪起来了。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双若,钟情双若,为了双若什么都可以做,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爱,不是爱,是负担。
桩桩件件,明锋上神劣迹斑斑。
今日,明锋上神终于明白了些,他想忏悔,想追回来些,双若连见也不肯再见他一面。
这一天枯站,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上一世双若在旸山上为他祈福的那次,小小的人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裳,伫立在刚下了一场新雪的山巅,万物静谧无声,天空是浓墨一样的黑,星屑附着于上,璀璨又梦幻。
双若双手合十,压在心口,轻闭上眼为他祝祷。
一祝明锋上神所向披靡,二祝明锋上神福佑三界,三祝明锋上神前程似锦。
那是他第三次去魔界加固封印的时候,他披战甲,正要离开,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回了头。
可就这一眼,像是一把利剑横穿时光的洪流,清晰又痛地烙在了他脑海里,永不褪色。
素衣的少年皮肤白似冰雪,彼时他眉眼低垂,宁静如画,漫天星光洒落他身,乖巧又漂亮。在明锋眼中,那是九重天上万万年都不曾见过的盛景。
不管过了多少年,明锋依然记得自己那时剧烈的心悸。
多好的双若啊。
也就是那次,明锋将那块子玉佩嘱托沐风交给双若。那时他心中还想,若是从魔界回来,对他好一些也不是不可。
可他没有想到,他回来了,等到的却是双若的死讯。
双若死在了魔界。
他也恍惚明白了一些,为何他走之前,双若要这么郑重,这么认真地为他唱念祝词,是不是其实那一次,双若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是他们两人的永别。
只可惜那时他孤傲,又不懂人心,就连双若托他带回蜚尤肉干的这种小愿望,都是敷衍了事。
对,双若说的没错,他就是认为自己高高在上,他把每一件事都是当作恩赐去做。
只可笑双若死后,他还曾不将这当过一回事过,他还冷嘲热讽,嘲双若有九条命,怎么可能会就这么轻易死了。
可一天又一天过去,紫宸殿愈发冷清,园子里那片木罗花少了人精心侍弄,枯萎了一大片,那日明锋心血来潮路过那边时,看到的只有满目疮痍和凄凉。那时候,他的心里猛地拖出一个长音。
他记得,这片园子里的木罗花是双若精心照料的,可这花都枯了双若为什么不来管?
双若人呢?
他人在哪?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日在旸山上,令他铭记一生的惊鸿一瞥。
他不愿承认自己那时有些想见到双若。
明锋终在一日,忍不住内心疯长的不安,状似随口问沐风:那日玉佩可有完好交到双若手上?
沐风迟疑片刻,自认为掩饰极好:属下都已办妥。
明锋没有放过沐风的那一抹迟疑,他垂下眼帘,没有拆穿,却是与母玉佩连通,感知子玉佩所在的方位,得到的结果却是神刑司。
明锋心中连半分犹疑也没有,直奔神刑司。
那时的他对双若半分了解也无,只以为双若是贪玩娇纵,在神刑司那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愿回来了。
可当明锋循着母玉佩的指引,找到子玉佩的方位时,却是找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无常。
他质问无常为何子玉佩会在这里。
无常声泪俱下,只道是双若随手就将这玉佩扔给了他。
那时明锋没有恼,心中却破天荒地升起些庆幸:看吧,双若不会死的,他死了还怎么和自己闹脾气?
他回到紫宸殿后,又过了几日,双若仍旧没有回来,明锋终于忍不住,询问沐风:双若此时身在何处?
沐风诧异极了:君上,双若仙君已经身陨,一身尸骨葬在了魔界。
明锋拧眉:猫有九尾,九尾九命,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身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