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亭唇角微抿,伸手揭开石桌上的香炉,幽幽开口:他这么恨隋庆帝,听到有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坐得住。
就算明知有诈,也会冒险来赌一把。
似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沈言亭垂眸看着香炉里已经被烧死的蛊虫,嘴角不禁翘起一丝阴森的弧度。
*
连日来的诊治,傅时雨三天没合过眼了,昨夜被楚晏提着衣襟,强制性地扔去榻上睡了两个时辰。
天还没亮,一睁眼,他又走进账里,开始翻着近些年关于瘟疫的记载史册。
现代已经发明了抗生素以及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应对起来得心应手,但生在古代,这些东西只能是无稽之谈。
傅时雨研究了几晚后,吩咐所有大夫用麻黄、石膏、大黄等等药材可以用作瘟疫治疗,再辅以银花、连翘、桔梗等等清热的药方,来作为大致的治疗方案。
他戴好用麻布缝制的简易手套,又拿起沸水消完毒的布口罩戴在脸上。
之前傅时雨想抑制传染的人数,画了几张大概手套和口罩的简易草图,想让楚晏买些针线和麻布回来自己做。
结果这人拿着图纸消失了一天,傍晚就拎回来一大袋麻布袋子,让他看是不是这种。
傅时雨看了几眼,虽然做工粗糙,但勉强能用。
他问楚晏如果有办法,可不可以多赶制些口罩出来。
本来以为这要求有点强人所难,没想到半月以来,这些东西却从未缺过,现在营里的士兵基本能分配到一个布口罩。
虽然管不了太大作用,但有总好比没有。
他上次问过重阳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重阳说是他主子率兵抓了附近好几个城池的女工,一天做不出来这么多,就砍她们脑袋,那些妇人哪见过这阵仗,吓得彻夜不眠的赶制做工。
傅时雨戴好口罩,踏步走出营帐,往隔离起来的军营走去。
他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规定,比如军营分为三个大区,还取了些稀奇古怪的名字。
确认染病的叫染病区。
暂时安全的叫没症状区。
还没确定是否染病的叫待定区。
三个区域必须彻底划分开,不得有丝毫来往,伙食吃穿全部各用各的,每天早晚必须给所有营帐和衣物消毒。
每天熬几大锅味苦难咽的药汤,不管染没染病,所有人都必须人手一碗。
这些规定麻烦繁琐,自然得到大多将士的激烈反抗。
但无奈傅时雨后面站着广陵世子,谁要是不依,几十下鞭子抽下来,你不想听也得乖乖服从安排。
连应逐这种老将,上回当着广陵世子嘴碎了两句,广陵世子半分情面不留,准备抽他鞭子,最后还是广陵王亲自出面求得情。
至于被抓来的大夫,知道是瘟疫后,纷纷吓得连夜偷跑,开始偷偷跑了几个,全部被楚晏抓了回来,结果被抓回来后,这些大夫想着要死了,既不治人也不看病,傅时雨气笑了,吓唬说若不看病,就要把他们的一家老小全都抓进军营里。
这些大夫一听这话,又气又急,骂骂咧咧,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听从傅时雨的安排。
傅时雨一时成了军营里的眼中钉,每天这些人巴不得他快点死。
起初还有人跑到广陵王歇息的帐外告状,被楚晏逮到一次后,差点当众砍了那些士兵的脑袋,后面他们再也不敢明着多嘴,顶多心里腹诽几句。
随着感染瘟疫的人数增多,他们这才发现管控的作用。
本来对傅时雨抱有意见的人开始慢慢消声,抓来的那些大夫更是对傅时雨马首是鞍唯命是从。
起初对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定,怀有怨愤的将士也开始变得沉默。
至于之前反抗的最激烈的应逐,每次见着傅时雨都是红着张大粗脸,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微微颔下首。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或者晚上还有两更
第59章 争执
傅大夫!还没走进隔离的帐营,远处跑过来一个矮矮胖胖、全脸捂的严严实实的小老头,他欣喜若狂地奔到傅时雨跟前,气喘吁吁地说:有将士开始褪热了!
傅时雨并不惊讶,神色淡淡地嗯了声。
只要不是天花或者鼠疫之类的瘟疫,其他光靠古代的药材,勉强也能有作用,只是现在药材开始紧缺,再加上有些老兵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在这医疗设备落后的古代,基本是没得救了。
傅时雨现在肩上仿若压着两座大山,无端让人喘不上气。
他回过神,见那小老头像是有话要问,傅时雨觑他一眼,冷清地问:怎么了?
那小老头踌躇半晌,犹犹豫豫地说:这些药方,成效如此显著,是傅大夫自己想的?
不是。傅时雨掸了掸衣襟,缓缓道:师父学的。
那小老头啊了一声,下意识道:那敢问傅大夫师从何处?既然您师父能写出这些药方,想必早已扬名天下了。
傅时雨沉默几息,用绳子扎好宽大的裤腿和袖摆,从古至今,行医者不胜枚举,皆是在下的师父。
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那大夫还没听懂,就见人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傅时雨喝了碗雄黄酒,然后又开始了每一天重复的诊治和记录。
李军医捡回条命,消毒的工作做的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现在去的是染病区,现在染病区也划分为两区,轻微区和严重区,严重区的病人,大夫检查了有好转的迹象,可以被安排去轻微区。
这个规定,对于这里的士兵来说,无遗是一道可以看到希望的大门,每个人看起来有了点盼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万念俱灰。
傅时雨这半个月来,基本只在严重区诊治,一是抓来的大夫各个不愿意来,二是傅时雨也不想这些大夫都感染了,到时候找不到人更麻烦。
所以严重区的大夫只有三个人,傅时雨占一个,另外两个是军营里的军医,李军医忙完消毒的事情后,也会过来帮忙。
傅大夫来了!
一进来,帐营里的五个士兵纷纷起身。
这种人数其实也有规定的,傅时雨想让他们一人一个帐篷,那肯定是不可能。
但只要想办法,有些事还是可行的。
比如帐营里的人,从当初的二十几个人,减少到五七个人,原本想减的更少,但在军营里到这个人数,已经非常困难了。
很多确认没感染的将士基本都是露天而眠,连身份尊贵的广陵世子,也跟着在平原上风餐露宿的呆了半个多月。
一般认真起来的傅时雨像是换了个人,沉默寡言,在加上最近这些天心理和身体的劳累,更是促使他一天说的话屈指可数。
看着他们希冀的眼神,傅时雨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这些士兵都不大,最小的就是现在诊脉的这位,还没过十六岁,不谙世事的年纪。
傅大夫,我要死了吗?
被摸着脉的小兵抬起头,布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生得炯炯有神,黑得发亮。
不会。
傅时雨收回手,淡然一笑,今日若没发热,明日即可转去外面的帐营。
那小兵眼里一亮,转去外面的这阵营,便代表再过几天病就可以好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