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吃。疯叔说。
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宁谷无法想象。
老鬼转过了头。
宁谷看着他。
是人。老鬼说。
宁谷听到老鬼用仿佛带着深深划痕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感觉后背竖起了一片汗毛。
上一代世界里活下来的人。老鬼说。
存疑。疯叔补充了一下。
上一代的人是这样的?宁谷震惊地转头看了连川一眼。
为了活下来而变成这样的,老鬼说,适者生存。
宁谷终于明白了团长他们的分歧在哪里。
老鬼和林凡认为坍塌不是绝路,毁灭之后依旧有人能适应而活下来,像这些原住民,而团长和李向相信有出口,能有另一个新的世界。
也有可能是不愿意像原住民这样活着。
是这样吗?宁谷问疯叔。
为什么你老盯着我问?疯叔说,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是预言家,宁谷看着他,你跟范吕长得一模一样,你有只在传说里才有的东西,你提前跑了,你没有选择跟团长李向他们一起找出口,你选择了跟存疑的原住民在一起。
我选择的是救下那些材料。疯叔说。
那还有前面那些问题。宁谷说。
疯叔没说话,也看着他。
不得不说,宁谷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过疯叔,没有了满脸胡子,疯叔看上去甚至都不像个老疯子了。
我记不清,疯叔说,我有时候会做梦,觉得自己就像个巨大的走马灯咔咔咔运转时脱了的螺丝,一会儿掉在这里,一会儿卷到那里,好像看到了很多,但又什么都不知道。
走马灯是什么?宁谷问。
你还真是疯叔笑了起来,每次抓重点都这么奇怪。
走马灯是什么?连川也问了一遍。
没有这东西是吗?疯叔想了想,叹了口气,要是有笔就好了,能给你画一下。
算了吧,宁谷说,你画的还不如说的。
疯叔画的的确不行,不过宁谷没想到他说的也不过如此。
反正他听了半天,也只能大概理解,走马灯就是个转圈圈的画。
但每一张画,都是一个世界。
转啊转,我猜就是这么转,疯叔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划着圈,转啊转,从哪里开始转的,不知道,转到哪里是尽头,不知道
宁谷看着他。
疯叔说话一向如此,听不出真假,因为太虚无也无法判断。
谁拿着走马灯?连川突然开口。
谁在转?连川又问。
我不知道,疯叔说,但坏了的东西,总是要被修理的,我也累了,就想呆在这里结束。
宁谷看了一眼疯叔藏包的地方。
那个包拎出来的时候很空,里面没有什么东西。
连川看着疯叔。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BUG。
清理队做过无数次的常规任务,清理BUG。
那些不该出现的人。
他从未想过,这些是什么人,而下达任务的内防部,又是根据什么判断任务目标。
是管理员的判断吗?
你在想什么?宁谷问。
还不知道,连川看着他,我们现在想的,都建立在听到的是真话上,如果全是假的,所有的思考就都没有意义。
真的和假的。
似乎已经变得混乱起来,一切都失去了依据。
所有的认知都在坍塌之后开始被一点一点蚕食。
连川从不在意我是谁,但这一瞬间他却突然想起了宁谷说过的话。
但是风从哪里来的啊?吹到哪里去了呢?
那我们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要干什么?
第53章
从来没有人想过, 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人们为什么这样活着,这些都是不需要思考的真。
连川有记忆起就知道, 这世界有一天会坍塌, 会毁灭, 黑雾之外是虚无。
BUG要清理,冗余要清理,非法出生要回收,变异要回收, 旅行者要摧毁,蝙蝠要摧毁, 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要重置记忆
在他手下消失的人有多少, 他不知道。
抹掉的记忆有多少,没有人知道。
一切也都不需要知道。
因为鬣狗就是这样活着。
无论是主城,鬼城, 还是失途谷,领导者或者平民,旅行者或者蝙蝠,实验体或者原住民,消失了的身体, 留存着的意识
一切都是这样。
每一个人, 每一件事,就是这样。
不需要理由。
而坍塌开始了。
除了脚下的地面,所有的理所应当,所有的就是这样,都跟着开始一同坍塌。
连川一向不去纠结我是谁,我是谁都可以, 我是谁都没关系,我只需要明白我是我。
但他活着的二十多年,没有一天不在承受痛苦,没有一天能摆脱恐惧,他用战无不胜证明自己无可取代,他用痛苦和恐惧保持清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他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要这样才能活下去。
为什么?
谁安排了这一切。
谁拿着走马灯。
谁转动着走马灯。
谁决定转还是停,开始还是结束。
连川感觉有人撞在了自己后背上,又很快弹开了。
他收回思绪,回头看了一眼。
宁谷坐在他身后,搓了搓脸,一脸疲倦。
回庇护所吗?连川问。
疯叔,宁谷看了看旁边低着头的疯叔,你要留在这里吗?
留在哪里?疯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