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怜我什么?岳莲楼揉他冰冷的脸庞,盯着靳岄带了几分不忍与难过的的眼睛笑,你啊,自己还未脱险,怎么总是记挂别人?我活得比你自在多了,不必可怜我。
陈霜却补了一句:当时情况确实挺险。
好吧,确实,差点儿就死了。岳莲楼假装打了个冷战,我若是没了,你们只能认识岳鬼楼,岂不可惜?
他开始一通乱说,手脚也不安分,一会儿揉揉靳岄的伤疤,一会儿戳戳陈霜的笑涡。陈霜平日对着靳岄倒是挺活泼的,但和岳莲楼呆在一块儿,他文静得像第二个靳岄。
你每次见完堂主都这么高兴,真挺恶心的。他说。
岳莲楼脸色一沉,装作不悦,拎着陈霜衣襟扭头对靳岄说:你休息吧,我出去骂骂陈霜。
两人仍旧从窗口滑出,悄无声息地攀上屋顶。岳莲楼问陈霜:阮不奇在哪儿?
陈霜:你又要做什么?
她和你,一块儿骂。岳莲楼脸上笑容全无,眸色冷酷,她是不是又抬出自己那套静观其变的说法?堂主说过,无论任何情况,保护靳岄为上,她是忘了,还是故意不听?
两人低声交谈,朝卓卓卧房奔去。
第二日贺兰砜起床后,习惯性地往窗口矮榻看了一眼,之后才想起靳岄不在。他心情仍旧不好,叫醒卓卓时和妹妹吵了一架。到了后院看到阮不奇黑着一张脸在砍柴,贺兰砜情绪更糟:靳岄呢?
阮不奇不理他。卓卓从贺兰砜背上爬下,窜到阮不奇身边看她。贺兰砜在这儿呆得没意思,端着一碗油茶又走了出去。
阮不奇昨夜被岳莲楼狠狠训斥一顿,十分懊恼,劈柴的力气也没收,一刀下去木头完整裂成八瓣。
我昨晚看到你跟陈霜说话了,还有一个很高的哥哥。卓卓蹲在她身边说,阮不奇,你会说话呀?
阮不奇登时一愣,手里斧头不由得攥紧了。
在厨房偷吃东西的野猫浑身一悚,夹着尾巴贴墙角溜走。但卓卓丝毫没察觉阮不奇身上瞬间迸发的杀意,她搬了一块大木头放在阮不奇面前,邀功似的说:这个给你砍。
掂了掂手里的斧子,阮不奇决定不用它。她太擅长制造意外和处理意外了,这里是后院,让一个几岁的小姑娘遭遇不测,有太多工具可以使用。见血总是不好的。
不伤老弱妇孺,这是明夜堂七不杀令其中一条。但如今情况危急,阮不奇心想,若是堂主责怪下来,就推到岳莲楼身上,毕竟昨夜是岳莲楼反复提醒,一切以保护靳岄为上,所有事情都必须让步。
你会说话,太好了。卓卓蹲在她面前,很快乐地说,以后浑答儿和都则再笑你,我们可以一起骂他们。我教你骂人的北戎话,你教我骂人的大瑀话,好不好?
阮不奇:
她松开手里斧头,张开手臂。卓卓知道这是要抱她出去玩的意思,立刻跳进阮不奇怀里。
卓卓可以帮我保守秘密吗?阮不奇小声说,我的声音被天神收走了,昨天才还回来。你看到的那个好看的大哥哥,就是天神的化身。你要是把秘密告诉别人,他立刻就会把我声音收走。我有好多故事想告诉卓卓,没了声音,就说不了了。
卓卓眼睛都亮了,拼命点头。
***
阮不奇现在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贺兰砜说,她天天带卓卓,我怕卓卓被教坏了。
巴隆格尔一头雾水:哦但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
贺兰砜:随便说说。
巴隆格尔:你去找靳岄啊,平时不都跟他聊这种废话么。他正在鞣制熊皮,不太想搭理贺兰砜。
浑答儿得知贺兰砜阴差阳错救下的那个人居然是云洲王之后,隔三差五就拉着都则跑郊外去闲晃,希望自己也碰上这阴差阳错的好事。
贺兰砜实在找不到人说话,扔了拐杖,连蹦带跳,艰难爬上屋顶。他拿出怀中的狼镝,开始了每天一次的擦拭工作。纯白箭羽上的污血难以擦除,贺兰砜细细地用手指搓去羽毛上凝结的血粉。
他看着北都繁华街市,想起的却是烨台的草原。
烨台是北戎最南端的部落,也是最早迎接春天的部落。岁除之后没多久,雪就应该融化了,冰河解冻,宽阔草原一日比一日绿得快,小松林和大松林里更是渐渐热闹起来。
他发了一会儿愣,听见有人爬上来。
靳岄不声不响坐到他身边,和他一块儿看苍蓝色天空上随风飞快游走的云。
贺兰砜看到他左臂袍袖下露出半个奴隶印记。靳岄没有再把这伤痕裹起来。
箭羽上的污渍已经被搓光了,但染红的羽纤无法恢复原色。贺兰砜徒劳地搓弄它们,一言不发。
听说天寿节要到了?靳岄先开口,天寿节有灯会吗?
天寿节是北戎天君哲翁的生日,是北都人十分重视的日子。贺兰砜对这些节日向来没有兴趣,他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靳岄又开口:浑答儿昨天从回心院带了一些蜜果子,你吃么?
贺兰砜换一张布,擦拭狼镝黑色的箭身。
狼镝和高辛箭挺像的。靳岄又说,我给你画一张高辛箭吧。
贺兰砜终于开口。
我会去找云洲王。他说,我会当云洲王的随令兵。
靳岄愣住了:你不必
不是为你,是为卓卓。贺兰砜盯着街面上熙攘的人群,没看靳岄,云洲王可以用你来威胁我,当然也可以用卓卓。
噢靳岄有些喘不过气,他不知怎么回应。
如果你回到了大瑀,你会想念北戎沉默许久后,贺兰砜忽然问,或者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你们觉得先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是谁?( ̄▽ ̄)
第26章 天寿(1)
这是个太难回答的问题,靳岄低头掸去鞋面的浮尘。他思忖了很久,细细地想着自己会不会想念贺兰砜或者北戎。最后忽然想起,他应当考虑的,是怎样回答才不会让贺兰砜恼怒。
每次见到岳莲楼或是与陈霜谈起以后的安排,他总生出忧心忡忡之感。陈霜提醒他不能让贺兰砜气急,必须顺着贺兰砜的意思,保证贺兰砜在之后的行动中会做出对靳岄有利的事情。
他们认为欺骗贺兰砜是必然之事,靳岄三番二次回避,说明他善良过头以至于懦弱。
但唯有在现在这个问题上,靳岄并不想对贺兰砜有任何欺瞒。他知道贺兰砜是真心想听答案。
我不知道。靳岄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大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