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点头: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贺兰金英:订盟之后,会有一场庆典。庆典中有北戎人,金羌人与大瑀人。天君也会过来。
贺兰砜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贺兰金英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跳恢复平静。他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订盟庆典之日,我会在场地之外巡逻。他伸手,从挂在一旁的箭囊中勾出一只浑黑的高辛箭,放在桌上,我会在那一天,当着所有来祝贺哲翁之人,用高辛人的高辛箭,诛杀哲翁。
第56章 有诈
万户澿灯影,寒月照人青。
碧山城临江而立,水声嘈嘈,城内小河长溪交错,将大城划作零碎的十余块。靳岄身披蓑衣,趴在陈霜背上。陈霜脚力遒劲,背着靳岄也不见减速,两人几乎浑成一个粗硕黑影,在碧山城屋背上腾跳。
在游君山密见喜将军、贺兰砜与贺兰金英商议大事之时,靳岄正赶去与岑融见面。
岑融与梁太师落脚之处,是碧山城城守的一处外宅,小楼庭院,步步成景。陈霜跃入宅中,阴暗处立刻有兵士窜出喝问:什么人!
陈霜低声道:靳明照将军之子,求见三皇子。
那几位士兵立刻收起武器,显然已经得到通令。数人恭敬把靳岄引入一处小院,道别时嚅嗫踌躇,低语般安慰:小将军,你回家了。
小院似乎是岑融居所,檐下有两位侍女跪趴行礼,靳岄只觉得浑身不对劲,不想走进去,只在院中乱晃。
大瑀人都喊他小将军,靳岄心想,这名号看来是丢不掉了。
院子角落栽满了树,有一棵凋了一半叶子,地上落着几朵红花。靳岄吃了一惊:那是一株茶花。
茶花显然移植来不久,泥土都还是松的,但碧山城的气候与如今的季节全都不适合栽种茶花,那茶花一朵朵地落到地上,只剩一口气吊着而已。
起身时听见院外有人说话,声音极为熟悉:游君山呢?
回三皇子,游校尉今夜休勤,他似是心情不太好,出门喝酒去了。
走进院里的岑融抬眼见到站在茶花旁的靳岄。他一言不发,大步朝靳岄走去,猛地张开手臂,把靳岄整个人死死搂在怀里。
靳岄实在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又是尴尬,又是无奈:三皇子。
叫表哥。岑融闷声闷气道,什么三皇子,生分了。
靳岄不禁想起小时候他坑自己的事情,暗笑一声,还是应:三皇子。
岑融放开他,毫无芥蒂地捏他的脸,小声道:怎么瘦成这样!
他拉着靳岄走进屋内,摒退左右所有人,还看了陈霜一眼。靳岄便介绍道:这是明夜堂的陈霜,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岑融挥手命陈霜离开,回头冲靳岄笑:你猜到让明夜堂找你的人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靳岄回答,靳明照的儿子对三皇子来说,很重要。
不,靳岄,你错了。岑融牵着他在桌旁坐下,是你对我很重要。
桌上摆着点心、热茶,又有一株茶花。但靳岄看得清楚:这茶花已经半蔫了。
两人不再纠缠于这些无用的闲话,分别说起了离别之后发生的事情。
当日与北戎签订萍洲盟的是梁太师,北戎执意要靳岄这个质子,梁太师未禀报仁正帝便自作主张地应了。等他带着萍洲盟回到梁京,一切已成既定事实,仁正帝狠狠训了梁安崇一顿,削减半年俸禄。
爹爹不去见你,是因为心中有愧,他贵为天子,怎么好跟臣下孩儿致歉?我想代他找你,可你在宫中的一个月里,我却忙于处理萍洲盟后续事情,寻不到空隙。岑融握住靳岄的手,好弟弟,你怪我么?
三皇子言重了。靳岄笑道,贵人事忙,靳岄明白。
我知道你生气,生气是对的,是应该的。岑融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打我吧。
靳岄长叹一声,把手抽回:好了,我今日来见你,不是为了扯这些糊涂事的。
岑融顿了顿,沉声道:你放心,我这次既然来了,一定会带你回梁京。
靳岄告诉他,他从高辛族神女口中获得英龙山脉山道的讯息,他可以从山道离去,渡过列星江。但岑融不同意。大瑀的三皇子现身碧山,靳岄根本不需要再走什么弯弯绕绕的道路,岑融自有办法可让他跟随自己,光明正大回梁京。
云洲王带你过来是为了刺激我们。靳明照的儿子成了北戎人奴隶,这可是大瑀的奇耻大辱。岑融道,我知道你会来,我不惊讶。梁太师见你仍活着,他非常恐惧。但你的出现,还有你手臂上的奴隶标记,对这儿的大瑀士兵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碧山城驻守的除了守城军士之外,另有一部分北军。靳明照出身于北军,北军将士对忠昭将军十分崇敬,他的死和靳家的破败,全都是北军之人心中的一根刺。
云洲王此人,你觉得如何?靳岄问。
我这次才与他相识,平易近人,言语松弛有趣,岑融果断答道,但此人不可小觑。
他心思非常细密,从不轻易信人。靳岄提醒,他带我来,不仅仅是用我刺激大瑀人。
岑融一怔:怎么说?
靳岄便把面见云洲王、哲翁那夜的事情,以及云洲王隐晦提及寿者,无极限也的话告诉岑融。
云洲王阿瓦笃定自己会成为下一位北戎天君,而br /br /岑融必定是下一位大瑀皇帝。把靳岄通过云洲王的手还给大瑀,这是一种示好。
他知道我不可能在北戎当官,也不可能辅佐他。靳岄道,我这一路与他聊过许多次,此人胸有大志,但如今施展无门,他自己也十分焦灼。而且与哲翁不同,他做事绝不会赶尽杀绝,就如贺兰金英,你应该见过了,他身边那位高辛族将军。
岑融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高辛遗族曾在北戎点火烧城,伤亡惨重。但在云洲王劝说下,哲翁仍然继续让贺兰金英担任北戎将军。在云洲王的立场上,他这样做,是因为继续使用贺兰金英的价值,远比放弃他更大。
岑融便明白了:把你还给大瑀的意义,比留你在北戎的意义更大。而且必须由他云洲王归还给我,而不是北戎归还大瑀。若成了北戎归还大瑀,这人情便落到哲翁身上去了。
他对贺兰金英产生了兴趣:北戎人真的放心让一个高辛人当他们的将军?
靳岄:这是多种选择中最平衡的一个。
五部落之乱后,北戎内部看似合心,实则内部仍隐隐有四分五裂之势态。靳岄在血狼山遇到的怒山部落罪俘便是一例:他们并不信任哲翁为首的北戎王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