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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凉蝉(91)(2 / 2)

游君山帮岑融给靳岄送过几次礼物,靳岄虽然收下了,但态度也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游君山摸不准靳岄的态度,只觉得这位小将军和自己越发疏远陌生。

岑融出城是为了祭扫母亲家族的坟墓。一行人骑马离开梁京外城,在城外的步远亭见到另一队身骑骏马的人。游君山目光毒辣,只一眼就看出那些都是行伍之人。为首那位气宇轩昂,白面微须,与靳明照差不多年纪,面色冷冷的,遥遥对岑融点头。

表舅。岑融驱马靠近,等很久了么?

游君山跟在岑融身后,微微一惊:此人竟然是南境的广仁王宋怀章!

宋怀章虚应几句,目光掠到游君山身上。游君山忙低头见礼,宋怀章开口问:这就是白雀关死而复生的那位?

正是。岑融说,游君山,曾是忠昭将军麾下猛将。

宋怀章又看了两眼,勒转马头悠悠前行。

游君山紧跟在岑融身后,那两人说话聊天,对他毫不避忌。

你五弟什么时候回封狐城?

还不知。爹爹不舍得让他走。岑融回答,但我看岑煅倒是很想回去。

宋怀章冷笑:他自然想回去。如今金羌逼近封狐城,他再不快一点儿,这军功可又被张越独揽了。

岑融:据说张越和他很不对付。

宋怀章:做戏罢了。梁安崇支持岑煅,他的女婿能跟岑煅不和?

岑融:五弟跟梁太师吵过几次,都是在朝上,他对梁太师很不客气。

宋怀章微微一愣。

岑融的狐狸眼笑得弯弯:这也是做戏么?我那五弟可没有我这边玲珑的本事,他直来直去,不懂掩饰。

宋怀章:梁安崇心有九窍,比你更像狐狸。有他调教,只怕你那五弟早已学会扮猪吃虎的本事。

他此次回梁京,除了祭扫,还有一重原因是探望病重的仁正帝,再同仁正帝说明自己为何不让南军驰援封狐。仁正帝如今一日日躺在卧榻动弹不得,宋怀章便干脆呆在梁京等一个结果。

舅甥二人边走边聊,宋怀章忽然回头看了眼游君山,对岑融说:我有顺仪帝姬的消息。

岑融和游君山几乎同时勒紧马头:她在何处?

在赤燕,被赤燕王族扣下了。宋怀章笑道,我听赤燕王说,靳明照死后封狐被金羌军队突入,有一队赤燕人打算逃回家乡,在路上碰到了重病的顺仪帝姬。赤燕人认出她手上金环,知道她是王族的后裔,便顺道带走她,一路好生照顾,又在赤燕象宫休养许久,如今已经恢复元气,无碍了。

游君山不禁松了一口气。

而岑静书病愈之后一直被赤燕王族的人看守着,无法离开。赤燕王抓持这个消息找到宋怀章,是想用岑静书与宋怀章、大瑀换取五年的赋税减免。

赤燕是大瑀属国,多年前曾与大瑀有过漫长的土地争端,之后广仁王出战镇压南境,二十多年来双方相安无事。但当年战乱平息后,大瑀对赤燕课以重税,以作惩罚。

南疆重税我有所耳闻。岑融说,可赤燕王为什么以为我们会紧张顺仪帝姬?

宋怀章瞥他一眼:你该叫她姑姑。不要在这种小事上落人话柄。

岑融一怔,立刻改口:谢表舅提醒。对,顺仪姑姑。

南疆蛮人,鼠目寸光!除了手中这一个人质,赤燕王还有什么可以和大瑀交换的?莫非是那些蠢笨的大象么?宋怀章又继续道,我拒绝了,但我知道赤燕王并未放弃。中秋节他到梁京来,居然没与官家说这事?

未听闻过。岑融说。

你未听闻,不一定是没有。宋怀章接话。

岑融霎时明白:或许是赤燕王说了,但爹爹没有答应。毕竟朝中如今态势已经十分复杂,若是知道靳明照遗孀成了赤燕的人质,加上回京的靳岄,只怕会更加复杂。

你认为如何?

此事不能答应。岑融说,若他国抓住人质就可跟我们商讨交换条件,大瑀成了什么?一旦答应,流害无穷。这是其一。其二,顺仪姑姑若是回京,靳明照战亡之事必定再起波澜,对爹爹毫无益处。按旨她要流放北疆,如今呆在赤燕,至少能留下一条命来,这对她或是靳岄来说,也并非坏事。

宋怀章缓缓点头,微笑道:官家九子,你最像他。

游君山默默听着,心里万般情绪翻涌。

此时宋怀章回头问:游君山,你认为我和三皇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游君山没料到他会问自己,一时怔住,立刻低头行礼:末将是粗人,不懂朝堂大事。

宋怀章没放过他:无妨,听了这么久,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不必忌讳。

游君山闭嘴不言。他心中急急思索要以什么身份去回答这个问题:白霓的丈夫?靳明照的部将?认识岑静书和靳岄的朋友?还是忠心于岑融的下属?

每一个身份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他脑中纷乱却又清醒,不断挑拣衡量利弊。

岑融:说罢,免你的罪。

游君山做出了抉择。他此时应该是靳明照的部将。

圣上不答应赤燕王的请求,自有圣上的考虑,末将愚钝,不敢妄自评价。他语气渐渐激动,可圣上不答应,难道就不能悄悄地派人去赤燕,把夫人救出来么?我不懂朝堂,可我知道将军戎马一生,最牵挂的就是大瑀和他的家人。如今将军已经夫人生死未卜、流落在外,末将末将心里不舒坦!

宋怀章忽然击掌大笑:好哇!

岑融微微一笑,冲他颔首。

游君山不知这二人笑什么,但岑融和宋怀章都不评价他的慷慨陈词。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去。这回不再讨论岑静书,反倒聊起靳岄来。

游君山心如鼓震,隐隐不安。

这一日他始终提心吊胆,晚上回到自己卧房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自从靳明照战死,他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就连入睡时也必须万分警惕。如今回忆起来,这两年间他唯一彻底把自己放下的时刻,便是守在昏睡的白霓身边,与她、与未出生的孩子絮絮私语的时候。

游君山大口喝下冷茶,抱头呆坐,久久不语。他实在是思念白霓,又思念孩子。

在无法得偿的思念之中,偶尔的,他会感到后悔。

如果当日没有向靳明照刺那一剑,如果他不听从喜将军的话,如果他没有偷走西北军军务、防务记录,如果若一切如果可重新选择,他不会是现在的游君山。他将仍旧是西北军的将领,他有军功,有心爱的妻子和孩子,甚至还可能有平静顺遂的一生。

与喜将军在碧山城一别,忽忽将近一年。他从未接过喜将军的传讯,也不知道当时的任务是否还要继续。喜将军要他刺杀岑融,因杀了岑融大瑀就再没有可靠的继位之人,但如今仁正帝却突然对岑煅上了心。游君山不知喜将军是否会重新调整计划,也不知道何时自己才能奔赴金羌,见白霓和孩子一面。

怔忪间,窗纸忽然扑的一声轻响。一枚飞镖透窗扎在墙上,镖尾系着纸条。

游君山反应极快,在窗响瞬间已经推窗跃出。他住在岑融府中,独享一个小院,此时院中静谧异常,落光了叶子的树梢在夜风里摇晃,跃上屋顶也不见任何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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