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多年过去,现在的臧修逸心思却比以往更为深沉,即使心底恨意再汹涌,表面居然也能装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眠眠?电话那头的历寒尽见他久久没有反应, 语气不由得急促了许多。
没事,我知道了。云星眠出声安抚住他,我先接小暑,等会儿回家见。
匆匆挂掉电话, 云星眠突然惊觉,臧修逸之所以可以这样平和地与他打招呼,或许是因为,他早已经为此刻的相遇做好了准备。
他早就调查好了小暑的幼儿园,还特意给孩子转学到森林班
想到这里,云星眠心里不由得一凛,下意识地再次朝着小野看过去。
这么十几秒钟过去,那孩子紧绷的模样没有丝毫缓解,浑身上下好像都写满了对臧修逸的抗拒。
这种抗拒云星眠自然也有,可他并不会像小朋友那样直白地表现出来。
但他也根本没兴趣跟臧修逸扮演什么久别重逢的老友。
云星眠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可是为了避免让儿子看出异样,他还是露出个虚伪的笑,对着臧修逸道:是好久了,久到我都快忘记你这个人的存在。
云星眠这么说当然是假的,这么几年,臧修逸始终是蛰伏在他心头的一大隐患,可他却知道怎么说能让臧修逸难受。
臧修逸的眼神果然闪了闪,但脸上的笑容却没褪:是吗?那你可就太不够意思了,要知道,这些年,我可是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你们。
他的目光朝着云星眠的手机瞟过去:刚才打电话来的是寒尽吧?
臧修逸又轻笑了下: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到我。
云星眠心里一动,心下知道他应该是已经猜到对他的调查。
不管有没有小野,现在臧修逸回国,历寒尽肯定都不会放任他兴风作浪。
不过云星眠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对别人的谈情说爱很有兴趣。
臧修逸很有海归范儿地摊了摊手:不然呢,有些习惯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掉,毕竟对有些人来说,后悔根本于事无补,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坚持到底,说不定能把别人也一起拉过来,陪着一起走。
历暑至抱着云星眠的腿,怯怯地问:小爸爸,你跟叔叔在说什么啊?
儿子被全家宠爱着长大,对外人也向来是礼貌有加,极少会展现出这副怯生生的模样。
云星眠揽着他的手不由得加大了些力道。
虽说小暑上什么幼儿园并不是什么值得保守的秘密,可臧修逸刚一回国就对他们的家事了如指掌,起码说明他是真的在下功夫,连孩子都送过来,针对小暑的意图更是明显。
上一世家里出事的时间点还没有平安度过,小暑跟爸妈的安危一直是云星眠心里一根弦,在臧修逸出现的这一刻,那根弦瞬间就绷到了最紧。
没说什么,爸爸跟这位叔叔打个招呼,我们现在就走。云星眠话是对着儿子说的,却跟臧修逸一直在对峙似的默默对视着。
谁知道历暑至却在这时又蹬蹬蹬跑回小野身边,拉住他的手仰脸道:爸爸,我们今天带小野回家好不好,这样就不怕他受伤了。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其他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云星眠觉出不妙,再次朝小野看去,只见小野明显又瑟缩了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还是忍不住偷偷觑了臧修逸一眼,分明是害怕的。再看臧修逸,虽然还是对小野笑着,但神情里带着的冷意却让云星眠一个大人都感到些头皮发麻。
怎么?小野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吗?还是小暑这么可爱的孩子臧修逸往前迈了两步,伸手想揉历暑至的发顶。
历暑至怯怯地往后躲了躲,云星眠更是眼疾手快地挡在了儿子身前。
臧修逸的动作顿了顿,莫测地对他眯了下眼:放心,这样接触是不会传染的。
云星眠只觉得脑袋在听见他喊小暑名字的那一刹那就已经炸了。
就算明白连学校都查出来的他会知道小暑的昵称并不稀奇,但听他这么喊着,云星眠就感觉他现在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儿子似的,一颗心担忧得几乎都快要爆裂开。
他知道这样接触不会传染,但以臧修逸的歹毒心思,要是盯紧了小暑想要对他做什么,那恐怕真是防不胜防。
还有,小野他如果也是臧修逸生的,他会不会也一样得了病?
小野现在身上小伤不断,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的伤口。
想到这些,云星眠下意识地把历暑至又朝着自己身后揽了揽。
可历暑至却还固执地牵着小野的手:小爸爸
他还在期待地仰头看着云星眠。
臧修逸又笑了笑,这个笑跟之前比起来,看上去奇怪了许多,虽说和善还是占了多数,但却又像是带着几分不屑与讥诮:小暑,恐怕你小爸爸现在不会欢迎小野了。
他朝着小野伸出手:臧野,跟哥哥回去吧。
他的自称是哥哥。
可这么几年,如果他妈真给他生了这么个弟弟,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臧野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
如果刚才历暑至没有说他受伤的事,臧野恐怕也不至于如此惊恐。
如果臧修逸真的虐待他,刚才的话肯定就成了他继续施虐的借口。
小爸爸,你不欢迎小野吗?为什么?只剩下小暑还在一脸天真地询问。
或许是他的不谙世事刺痛了臧野的心,他突然挣开了历暑至的手,快步走到臧修逸身旁,但却没有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掌。
历暑至错愕地望着他:小野,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的大爸爸跟小爸爸会保护你
臧野突兀地打断他:你别再说了!
历暑至被他堵得一顿,眼眶倏地红了。
他平时就是奶白奶白的肤色,稍微有点委屈,哪怕哭不出来,眼眶也是先红的。
臧野的反应显然与他预料的不同,他小声嘟囔:我们,我们就是说好了呀
臧野却没再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就连掠过云星眠,也是同样的冷静。
那是一种认命的冷静,就像是在说,我早已知道并不会有人帮我。
或许历暑至那些童稚言语真的带给过他一丝希望,才导致他们曾经说好过,但这丝希望在大人到来的放学时间,就这样轻易破灭了。
云星眠感觉心脏好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剌剌地疼。
臧野但凡换个人监护,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就想办法调查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受虐待,然后想办法救人,可是一想到这孩子可能是臧修逸生的,一旦牵扯上就可能顷刻间陷入水深火热,他却瞬间有种想要逃的冲动。
他终究不是什么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大慈善家,在他心里,任谁也比不上家人的安危重要。
就算是要救人,他也必须得在保证小暑跟爸妈姥爷都安全的前提下。
小暑,小野也有自己的家要回,他不回家,爸他的家人也会担心的。云星眠强迫自己忽略臧野那副状若心死的神情,矮身一把把儿子抱起来。
历暑至委屈的目光却还落在臧野身上,其中的控诉更是难以言表。
对于天真幼稚的他来说,这分明是小小盟友背叛了他一起回家的约定,但也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那一句话可能会给臧野带来更多的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