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小的身影瑟缩了下,终于打破了一直的沉默,转回身抬头看着臧修烈,僵着声音道:我可以睡地上的也可以不花钱上学
顿了顿,他又小声道:我只喝水也可以饱。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从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瘦弱孩童口中说出,带来的冲击力可一点都不简单。
两个成年人的心脏都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记,闷痛之外,也颇不是滋味。
历暑至听着臧野的话,眼圈立即红了,扭过脸来气呼呼地瞪着臧修烈:坏人!你是坏蛋!
看着臧野那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臧修烈觉得自己确实挺坏的,在说话之前居然一点没有考虑到这个孩子的心情。
小暑,别胡说,修烈叔叔是开玩笑的。云星眠训斥了儿子一声,同时也是为了能安抚一下臧野,他怎么可能把小野送走,放心,修烈叔叔会好好照顾小野的,像爸爸照顾你那样。
历暑至眼里还有些狐疑,盯着臧修烈看了半天:小爸爸,我不相信他,我们还是把小野带回家吧,好不好!
臧修烈的可信度已经崩塌。
云星眠暗自磨了磨牙,悄悄在轮椅后面掐了臧修烈一把。
臧修烈赶忙表态:是啊,我怎么可能送你回去,小野,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这话,他才醒悟自己被云星眠架了起来,这时候再求云星眠帮忙照顾孩子,显然会失去面前两位小朋友的最后一点信任。
他闭了闭眼,却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云星眠无奈地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递到他面前。
臧修烈疑惑地看向他。
他不由分说地把那串钥匙塞到臧修烈怀里,臧修烈也只能仓皇接住。
借你住,离你医院跟幼儿园都不算太远,以前出租过,家具什么都挺全的,具体地址我发短信给你。他扬了扬手机,就当臧医生欠了我个人情吧。
臧修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个老狐狸
连钥匙都早早准备好了,看来云星眠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开口让他帮忙。
云星眠挑挑眉:老狐狸的房子你是不是不肯住?
臧修烈飞速把钥匙收起来:不住白不住!
有了自己的住处,起码他也有地方安置臧野,实在不行,就把医院的实习先辞掉,虽然这是他努力许久才提前争取到的机会,但跟臧野的事比起来,也只能先忍痛放弃。
谢了,哥儿们。他拍了拍云星眠的肩膀。
云星眠抚落了一地被他激起的鸡皮疙瘩。
历暑至却还不甘心:小爸爸,小野真的不能去我们家住吗?
放心,小野以后还是会每天跟你一起去幼儿园的。云星眠悄悄转移了重点,你还可以在学校里继续保护他。
历暑至果然被忽悠了,闻言慎重地点点头,又抬眼看向臧修烈:我会监督你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学的词儿。
被送回去的危机解除,臧野一直紧绷的小身体也终于缓解了些。
历暑至情绪比他转换得更快,没多大会儿,就已经把刚才的插曲忘了个一干二净,反而缠着臧野陪他一起下了轮椅。
臧野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平日的危机一朝解除,又有历暑至这么个同龄小伙伴在一旁带着,终究是没有完全脱离孩子心性,忍不住与他一起玩闹起来。
臧修烈仔细叮嘱了俩孩子好几句,见他们玩闹的动作确实不太过分,才放下心来。
医院中人来人往,云星眠也有些不放心,专门安排了保镖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孩子。
他知道臧修烈肯定憋了许多问题等着他。
不过,就算有保镖,云星眠也没有离太远,就找了张长椅坐着,看两个小屁孩在不远处研究地砖蚂蚁跟花花草草。
臧修烈也果然没让他失望,一开口就切入主题:你跟修逸之间的恩怨,恐怕不只是因为历寒尽这么简单吧?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这么几天过去,云星眠知道的也早已不只是那天调查出来的一点点,在肖钦敬业的努力下,臧修逸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早已经被他们调查得一清二楚。
当初打着被资助留学的旗号出国之后,他却是销声匿迹了近一年才有了入学的消息。
而他消失的那一年到底在做什么,就算没有调查结果,也根本瞒不住任何人。
可云星眠知道臧修逸想要问的不是这些。
你知道小暑是怎么来的?云星眠反问。
臧修烈沉思了下,震惊:难道他不是历寒尽的孩子?
云星眠:
他的脑回路果然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不对啊,他长得跟历寒尽这么像臧修烈还在咕哝。
这么郑重的事,云星眠只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其实那一晚,我被下了药,始作俑者就是你那个当时看起来单纯老实的堂哥。看着臧修烈的表情一点点僵硬,云星眠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不只是下药,他还准备了一群艾滋病人等着我。
等着他做什么,不言自明。
原本臧修烈觉得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内幕让他更加震惊,可是现在,他还是被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他当时才十八岁。
云星眠看了看即使跟历暑至玩着,脸上也依然没什么笑意的臧野,轻声道:他现在也不过才23。
一个人心中的恶,或许根本不会受年龄限制。
善良的人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依然是个慈悲的老人。
臧修烈一时语塞,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不过好在寒尽早就看出不对,一直都找人跟着我,所以在悲剧发生之前,就把我救走了。接下来的话,云星眠说得有所保留,当时那些人还在嗑药,可以说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和人性,我们走了,至于臧修逸遭遇了什么,我们都没有亲眼看见。
你是说他被那些人那些人接下来的话,臧修烈根本难以启齿。
云星眠只有沉默。
如果不是两人现在正坐在长椅上,恐怕臧修烈那恍惚的身形要直接跌到地上去。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堂兄,居然遭受过那样的事。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历寒尽与云星眠没把他一起救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