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沒有遇見王御史,也沒有因此而得到平反。我在莊子上呆了八年,中途還得知了大哥戰死沙場的消息,我以為生活就這樣無望了。京城中的尚書府似乎將我拋在了腦後,我寫過許多家書,可從沒收到過回信。我以為一生就是在莊子上過著這樣的苦日子直到死去,誰知第八年的時候,京中來了人,要將我接回尚書府,我很高興,以為父親終於記起我來了。」
她說的沒頭沒腦,若是普通人,定也聽不懂她到底在說些什麼,然而蕭韶只是靜靜地盯著她,目光中似乎又複雜的情緒交錯,而戴著護腕的手緊握成拳,竭力壓住心中的驚愕,儘量平靜的看她。
「我被接回尚書府,就在尚書府的門前,所有圍觀百姓的注意下,我一身破破爛爛的,完全沒有規矩禮法的,像個叫花子一般的接受了夏研和蔣素素親熱的招呼。她越是如仙子一般純潔良善,越是顯得我髒污不堪,那一刻,我深深的覺得羞恥。」她語氣平淡的說著這些話,指甲卻是越陷越深:「回京沒多久,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玲瓏舫上,那一次,你沒有來,京中的貴族子弟都在。蔣素素叫我跳一支舞,這樣便不會失了尚書府的臉面,她告訴我只要跳尋常莊子上宴會上跳的助興歌舞便好,那一日我從玲瓏舫上跌下去,渾身濕淋淋的被撈上來,成為全京城的笑柄。」
她毫無知覺的將自己的指甲掐的越來越深,連血痕都出現了也渾然未覺,世上有許多傷害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淡去,不想起來便不會痛,而每當想起來,每一段回憶都是痛苦和不甘。正在這時,一隻修長微涼的手伸過來,溫柔的將她深深掐入掌心的手指扳開,怕她再掐傷自己,便將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修長的掌心中。
蔣阮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的動作,直到感覺手心的暖意來明白過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逐漸平靜下來:「後來我與蔣素素便一同以尚書府的嫡女名義出席各種聚會,夏研為我請了先生,卻從不教習我讀書寫字或者是掌管中饋的本事,只說女子不必學會那些,儘是讓我學習歌舞琴聲。我什麼也不會,日日與蔣素素出去的時候,外人只會誇她色藝雙絕,與我卻是俗艷不入流的草包美人。」
「再後來,草包美人的名頭也沒有了,京中不知什麼時候傳出了風言風語,早在莊子上陳昭欺負我的事情也拿了出來,只說我年紀小小便不知自愛,懂得勾引男子,實在是德行有失。我那時候及笄在即,名聲已然壞的一塌糊塗。」
蕭韶慢慢的攬住她的肩膀,將她的半個身子扳正過來靠在自己的懷中,這麼一將她攬入壞中才發覺,蔣阮的身子僵硬的像一塊木頭,她全身繃得很緊,好似極其緊張的模樣。蕭韶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孩子一般的溫柔令她放鬆了些,蔣阮繼續道:「名聲如此之差的時候,只有一個人待我始終和氣如一,便是宣離。」
蕭韶一怔,蔣阮的語氣閃過一絲悲涼:「當日在玲瓏舫我出醜的那一日,也是他不顧所有的人的目光來安慰我,我便以為,他這人骨子裡便是良善溫柔的。後來他時常來尚書府與蔣權說話,也會與我帶些小禮物。他從不像別人一樣叫我草包美人,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在我和蔣素素同時出現的時候,更不會眼中只有蔣素素而忽略了我。我那時候,是真心歡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