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她們被弄到這裡來,每日是要給那些修河道的徭役們漿洗衣物,做飯之類的雜活。而這洗衣服卻是人人最不願意做的,卻大多數都落在了她們兩人身上。
而管著她們這些女子的,便是一個姓孫的嬤嬤,卻是個極其陰險的小人。而那珍盈的家裡雖獲了罪,但祖父家裡卻是豪門大戶,只每月打點人悄悄的送來銀子,她便悄悄的給孫嬤嬤一些,那孫嬤嬤自然派給她輕鬆的活計。
連枝兒抽回自己的手,繼續將手伸進那冰冷徹骨的水裡,洗著那些髒污不堪的衣衫。
「還是快洗罷,一會子孫嬤嬤來了,又該訓斥咱們了。」連枝兒有些無奈的勸道,「莫要在招惹什麼是非了。」
青棲憤憤不平了良久,方才笑道,「昨日我聽她們議論,只說要有什麼大官來咱們這裡監工,你猜猜是誰?」
連枝兒臉上平靜的沒有半點的波瀾,聲音也很淡,「任由是誰,與咱們也毫無干係了。」
「是阮祿。」
連枝兒手裡的棒槌猛地砸在了她的手背上,頓時一陣撕心裂肺的疼了起來。
青棲卻沒有發覺這一切,依舊自顧自的說著,「那些小蹄子們還想著要去攀高枝呢,還覺得那世子殿下能救他們脫離苦海,也不拿著鏡子照一照。人家長公主的嫡子會瞧上咱們這些罪奴,簡直是痴人說夢。」
她正說的起勁兒,卻不經意間轉頭看見了身邊連枝兒,卻見她死死的咬著牙,眼中通紅一片,好似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了一般,渾身都在打著顫。
青棲嚇得忙丟下手裡的棒槌,扯著她的胳膊,急道。「你怎麼了?」
她的牙咬的咯咯作響,良久臉上才恢復可一些血色,「沒有什麼,只是心口有些疼罷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卻聽見身後響起一聲風響,然後一個鞭子便落在了她們單薄的後背上,青棲「哎呦」的一聲便喊出來了,一轉頭卻見孫嬤嬤正冷眼打量著她們。
「瞧瞧你們就會偷懶,晚上也不必吃飯了。」那孫嬤嬤一邊說著一邊將木桶踹翻了,剛剛洗好的衣服全落在了髒污不堪的地上,「從新洗。」
說完她便扭著腰肢,捧著手爐走了。
連枝兒好似早已習慣了這些無端的打罵,只默默的俯身去撿著地上的衣服。
青棲眼中含著淚,猛地拉著連枝兒的手,「連兒,咱們不能這一輩子被人當爛泥一樣的踩,咱們一併來的二十個人,如今已經只剩下了一半。我不想死了之後被人用草蓆子卷著丟盡河裡去,況且我還有個弟弟不知所蹤,咱們得自己找出路。」
連枝兒瞳仁中有一抹的複雜,苦笑道,「莫要忘了,死了的那十個有幾個被逃跑被捉回來活生生的打死的,何必去賭。」
青棲直著眼睛,「不,咱們可以想法子去接近阮祿,我是沒有指望了,但你是所有人里最出挑的,咱們不如搏一搏。只要能成了他的女人,哪怕是妾,也定能救你出苦海。」
連枝兒只覺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卻是一身苦笑,她哪裡知道她如今到了這苦海,卻是阮祿親手所賜。
「不,不行。」連枝兒聲音都變了,「他是惡鬼,絕不能接近他。」
直到晚上天色黑魆魆的一片,兩個人才提著兩桶衣服回去晾曬去了,衣服上已經結了冰,硬邦邦的好像是鐵板一般。
好不容易忙完了,兩個人便哆哆嗦嗦的回到住處去了。
那住處不過是一間茅草房子,裡面零零散散的置放著十張半新不舊的床,窗戶也是破的,不斷有寒風吹進來,竟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屋內只有一盞燈擱置在搖搖晃晃的桌子上,而剩下的那些女子正圍著桌子正嘀嘀咕咕的說著話。
而只有一個女子卻躺在床上,蒙著被子睡覺,根本不理會她們這些人。
這女子名喚單翹,是個極有骨氣的人,從不與旁人交好,與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
連枝兒和青棲才進了屋子裡,只隱隱的聽見她們說著「阮祿」。
見兩個人進來了,眾人都不再說了,都去鋪床疊被去了。
只有那珍盈還坐在桌子前,滿臉冷笑的看著他們,「喲,漿洗衣服的回來了?嬤嬤今日說了,你們今日犯了錯,連冷饅頭也沒得吃了,可本姑娘好心,賞給你們一個雞蛋如何?」
說完她從自己的袖口裡拿出來一個雞蛋,然後扔在地上,用腳踩扁了,「吃罷!」
青棲氣的渾身發顫,「誰吃你的東西,還敢自稱姑娘,還不是跟我們一樣都是戴罪之身,誰比誰高貴一些!」
連枝兒卻慢慢的走過去俯下身子,將那被踩扁了的雞蛋撿了起來,將那上面的泥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擦拭掉。
珍盈笑的越發的得意,只滿臉嘲諷的看著青棲。「都是北涼人,看看人家比你識時務,就你整日跟咬群的騾子的似得,看來明日還得請孫嬤嬤好生的管教管教了。」
說完她冷笑著走了,只自己鋪床去了。
連枝兒將雞蛋黃給挖了出來,遞到了青棲的面前,見她眼圈含著淚,笑道,「吃罷。」
「你難道就沒有骨氣嗎?任由她們這樣的作賤!」
「這種東西我早就沒有了,只要能活下去,這算什麼?」她一邊說著一邊用另一隻手將剩下的雞蛋給才吃了,上面的沙子還未弄乾淨,嚼在嘴裡「咯吱咯吱」作響。
她又接著勸道,「今天你只喝了兩碗米粥,若是不吃了只怕整晚又無法入睡了,何苦為了爭口氣便作賤壞了自己的身子?」
青棲恨其不爭,抓起連枝兒手裡的蛋黃,怒氣沖沖的走到門前,將那蛋黃狠狠的摔了出去。
連枝兒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便也去睡了。
然而直到了丑時,她叫沒有半點的睡意。因為她挨著窗戶,冷風不斷的灌進來,隱隱的聽見外面簌簌的雪聲,她隔著窗戶,卻見外面已經白茫茫的一片了。
屋內傳來了鼾聲,她慢慢從枕頭下拿出一塊玉佩來,拿在手裡不斷的摩挲著。
只是那玉佩的碎了一塊,但依舊極暖。她恍惚的想起來。那時候她看見它掛在施染的腰間,隨著他的步伐,不斷的在她的眼前晃。
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跑過來,一把鑽進連枝兒的被子裡,然後笑道,「實在太冷了,咱們兩個擠到一處才暖和些。」
連枝兒下意識的往後退,身子已經僵硬了,腦袋也重重的磕在了冰冷的牆上。
「你這是什麼病症?怎麼不能與旁人觸碰,瞧你嚇得這樣子,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青棲聲音壓得很低,生怕吵醒了屋內的其他人,「你這病莫非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不成?」
「不是。」連枝兒不能告訴她,是那天自己受盡屈辱之後,便落下的這樣的毛病,只跟人的接觸太親密了,便抖如糠篩,臉色也慘白的跟紙一般。
青棲也沒有在理論這件事,卻見她離著自己很遠,冰冷的風鑽進被窩裡,她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借著窗外的月色,她看見了連枝兒手上的玉佩,便說道,「這三年來你這樣寶貝這玉佩,可你的情郎沒有來尋你,還是不要傻了才是。顯然他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連枝兒小心翼翼的將那玉佩擱置在枕下,良久才喃喃道,「他位高權重,是因為太忙碌了,才沒有來尋我的。」
青棲有些困了,只合著眼睛,漫不經心的問,「咱們離京的那天你攔住施大學士的轎子,莫非他便是你的心上人?這玉佩也是他送給你的?」
外面的風灌進來,拂在連枝兒的臉頰上,她只覺又冷又餓。
連枝兒並未回答,她反倒自己咕噥道,「我真是瘋了,竟說起胡話來了,他是天外的人,怎能對女子動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