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太傅緊緊的盯著自己的兒子,聲音中卻是難掩的詫異,「施染,這些時日一直看你心神不寧的,莫非心裡有什麼事情不成?」
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分明是冰雪堆砌的人,哪裡會在乎旁人呢。
「是黃河治理的事情,總覺得有些憂心罷了。」
施太傅一聽這話,頓覺心中的火氣又上來了,只道,「你去也好,如今京中閒言碎語太多了,老夫反倒會連累你的名聲!」
說完也不管施染的臉色,只轉身上了轎子,只奔著府邸的方向而去。
施染望著父親的轎子,眼中卻沒有半點的波瀾。
而就在這時,卻見宮裡匆匆忙忙的跑出來一個小太監,像只蝦似的弓著身子,見了施染,用尖細的嗓子道,「施大學士,您遞上去的請命的摺子太后娘娘已經瞧過了,太后娘娘的說如今朝中可離不了您和世子殿下,如今你們都去治水了,這京城豈不是要大亂了?!」
施染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也好。」
「不過可趕巧的很,今兒世子殿下寄了書信過來,只說等河面的冰化開了便回京。」那內侍滿臉的討好,「太后娘娘說等他進京了才肯放您去。」
阮祿瞧著宮牆旁的護城河,那厚厚的冰面上隱隱已有裂痕。卻瞧著水底的魚兒游得歡快,想必等不了多久了。
「世子可還有別的事情?」這原是他不該問的,他素日裡也是風輕雲淡的一個人,從來不問旁人的私事。
那內侍見他問了,為了證明自己比旁人有本事,只壓低聲音將今日偷聽過的話給說了出來,「今兒長公主進宮了,發了好大的火氣,只悄悄的跟太后娘娘世子殿下竟納了一個罪奴為妾,只怕要帶到京城裡來了。」
「是誰?」阮祿淡色的眸子裡划過一絲的複雜。
「這奴才哪裡知道。奴才只聽到是個北涼的女人,所以長公主才氣成那樣,若非太后娘娘勸,只怕要差人過去將人給殺了呢。」
一隻冰冷的風穿過宮門,直衝著他們吹了過來。施染依舊恍若神詆,萬事在他的面前他永遠都是波瀾不驚,不染塵埃的人。
那內侍見他一直不發一言,也覺得沒有了意思,但也習慣了他沉默寡言,只告辭要走,身後的施染竟再次問他話了。
「可有北涼的人來中原?」
「北涼人恨咱們入骨,只恨不得再殺回來,如今只怕連北涼的禿鷲也不會落在咱們的土地上了。」那內侍滿臉不解的偷偷的看著施染。
「可曾有人去北涼?」施染接著問。
「誰沒事去那豺狼窩裡去!」小內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道,「不過前些時日抓了個茶葉販子,聽說他往北涼悄悄的倒騰茶葉去賣,如今被關到牢里,正等著處置呢。」
這件事也不過是件小事罷了,宮中的貴人們哪裡會管這麼個芥豆之微的小事,不過是這些內侍們嘴碎。悄悄的私下裡扯皮罷了。
施染又問了那內侍一些話,這才轉身往侯了許久的轎子旁走去。
落棋見他過來,忙伸手將轎帘子掀開,卻聽施染慢慢的道,「叫他們回去,你陪我去個地方。」
「是。」
兩人轉過京中的亭台樓閣,寒冬將過,街上的人越發的多了起來。
施染的出現果然引起無數人的注目,尤其是那些女子皆頓足而望。而施染卻依舊波瀾不驚,自動忽視那些女子炙熱的目光。
卻見他身姿修長,雖身穿官袍,但眉眼如霜,似有寒芒,將人拒之千里之外。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輛奢靡的青幄馬車停下,卻見一個姿容絕美的女子被丫鬟攙扶下來,優雅大方的走到施染的面前,長長的睫羽微微的顫了顫,帶著幾分的羸弱和柔美。
「見過施公子。」她聲音柔柔的。
施染停下腳步,淺色的眸子落在她的臉上,似乎想不起她究竟是什麼人了。
落棋忍不住嘆息,走上前去,壓低聲音道,「公子,這是大人給您定下的未婚妻,景歲侯的掌上明珠傅雲凰。」
施染看著她,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波瀾,似乎在等著她的話。
「今兒我去廟裡給父親上香了,瞧見公子走在街上,便下來請安。」她臉頰緋紅,像是抹了一層胭脂,然後從身上拿出一個荷包來,慢慢的遞了過來。
「這是我前些時日繡的,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兩個人都是極美標緻的人物,站在一處,在外面瞧來,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罷了。
看著對面女子手裡的荷包,施染皺了皺眉,卻並未伸手去接。
落棋忙走了出來,臉色難看的道,「傅小姐別見怪,我家世子殿下身下只佩那枚玉佩,從不用荷包之物。」
傅雲凰的小臉剎那間失去可血色,幾乎要滴出淚來,「是我唐突了,還請公子莫要見怪。」
施染瞧著周遭的人越來越多,幾乎將半條街都擋住了,不由得皺了皺眉,「告辭。」
說完他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
傅雲凰不由得淚水模糊雙眼,手指緊緊的攥著,用帶著幾分寒意的聲音吩咐身邊的小廝道,「去跟著他,瞧瞧去了哪裡?或是見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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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染轉了幾條街,卻不由得在一處府邸停下了,卻見昔日巍峨的府門已經破破爛爛,連府邸內也是一片斷壁殘垣。
這正是當初被北涼王霸占了去的王府,京中的人都嫌棄,只將一切付之一炬了。
「大人。」看著北涼王府,落棋的眼中滿是恨意,「北涼王死在這裡真是大快人心。最可恨的竟讓那郡主給跑了,她就該千刀萬剮了才是,昔日裡竟然那樣的毀了您的名聲。」
施染冷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落棋忙低下頭,不敢再言語。
監牢內,處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除了那些躺在稻草堆里亂哼唧的人,也只有老鼠是活蹦亂跳的。
落棋直捂著鼻子,忙道,「大人要見什麼人,只管吩咐奴才,您怎麼能進這髒污不堪的地方。」
那領頭的獄卒也是滿臉的詫異,果然瞧見衣衫翩翩,如絕世美玉的人和這髒污不堪的牢獄湊在一起,十分的怪異。
直到走到一處屋子,那獄卒將鎖頭打開,卻見裡面站著一個神色驚恐的男人,見到了施染,也是呆住了。
施染轉身讓眾人都出去,然後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你經常去北涼?」
「只是去過兩次罷了,只倒騰了些茶葉,只想著養家餬口,絕沒有旁的什麼心思的。」他趕緊解釋起來,只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拿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你可曾見過北涼的王族?」
那男人頓時慌了神,慌忙想要解釋,卻看著施染那淡色的瞳仁,好似什麼也瞞不過他一般,只得老實的交代,「北涼如今的老王妃喜歡喝茶。還曾給我了些賞錢,說下次帶一下好茶給她。」
他口中的老王妃便是連枝兒的蘭姨,如今她的兒子成了北涼的王。
明滅的燭光照在施染的眸中,「我放你出去,不過你要帶封信給北涼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