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祿慢慢的將孩子抱起,孩子痛苦的哼了幾聲,十分的痛苦。
「怎麼他身子還這樣的冷,你這不中用的東西!」阮祿瞧著懷裡的孩子,只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所有的罪。
孫御醫擦了一把冷汗,只無奈道,「小公子病的實在是太厲害了,若再晚上半個時辰,便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了。」
阮祿卻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想著依舊是心有餘悸,若是這個孩子有什麼好歹,他絕不會原諒他們的。
「退下去寫藥方子罷。」阮祿吩咐道,「只管用最好的藥,若他的病加重半分,本世子便要了你的腦袋。」
「是。」孫御醫已經嚇的臉色慘白了,趕緊匆匆忙忙的走了。
屋內頓時安靜了起來,只有襁褓中的孩子,發出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瘦小的孩子微微的動了動,靠在了阮祿的胸口處,慢慢的睡著了。
而就在這時。卻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旋即是長公主帶著暴怒的聲音,「阮祿,你竟將一個野女人放到喜房裡來,反倒將新婚的髮妻趕出門去,天下人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話音剛落,卻見長公主滿臉怒氣的走了進來,而她身後跟著的卻是眼角含著淚的傅雲凰。
阮祿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擱置在榻上,然後慢慢的走了出去。
「母親,他不是什麼野女人。」他低聲道,「是我的女人和兒子。」
剎那間長公主和傅雲凰都變了臉色,卻見她掀開紗幔進來,待瞧見病榻上的孩子的時候,頓時眼中火星亂迸。
傅雲凰的臉上先是詫異和愕然,旋即露出了冷笑,好似只想袖手旁觀的瞧著這場好戲罷了。
「何時的事情?」長公主氣的臉色慘白,說不知她最厭惡的便是妾室還有庶子,這些年駙馬爺在外面的女人,還有藏起來的私生子,哪個不是遭了她的毒手了。
阮祿的目光漸漸的頹軟了下去,「奉皇命治理水患之時,當初陪在兒子身邊的便是她了。」
「原來如此,果然是我的好兒子,竟連我這個親生的母親也要矇騙。」長公主已忍不住的聲音裡帶著譏諷,「那這孩子又是怎麼回事?」
阮祿咬了咬牙,卻還是回道,「我走的時候不知她已有身孕,如今既已經生了下來,尋了過來,還請母親給她一個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長公主面露怒意,「這樣的女人分明是個不安分的,哪日來不好,偏生的是今日,若非我千百計的和雲凰替你瞞著,只怕你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阮祿已經跪在地上,而傅雲凰見狀也忙跪在了他的身邊。
「還請母親息怒。都是兒子不孝。」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個多麼狠心無情的人,尤其是想到父親那些慘死的女人的時候。
「要我息怒也可以,將這孽子即刻殺了,將這女人也一併處死。」長公主臉上卻是壓制不住的憤怒,「如何?」
「母親恕罪!」說話的卻是阮祿身邊的傅雲凰,卻見她眼圈含著淚,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這孩子畢竟是夫君的骨肉,您叫夫君如何捨得?還請母親憐憫,將這孩子交給我撫養,將來亦是咱們府邸的長子長孫。」
阮祿深知身邊的女人不過是趁火打劫罷了,但這是唯一能護住自己兒子的法子。
「求母親成全。」阮祿只得咬牙同意了。
長公主走過來。將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傅雲凰給攙扶了起來,忍不住嘆道,「我沒有選錯,果然是個識大體的女人,難得這樣的賢良,便將這個孩子交予你就是了,若是旁人誰敢有半句的閒言碎語,我便饒不了他們。」
「媳婦愧不敢當。」傅雲凰忙道,「在家裡母親教過我,無論如何,一定要為夫君著想。」
「嗯。」長公主摸著她的手,眼中更多的是讚許。然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阮祿的身上。「那個女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兒子想將她留在身邊,給她一個名分。」
「荒唐,」長公主自知不能太為難自己的兒子,但畢竟今日傅雲凰可是受盡了委屈,便冷笑道,「在長公主府里,可容不下什麼侍妾。你是個聰明的人,知道該怎麼解決這麻煩,別讓我親自動手。」
說完長公主便拂袖而去了。
而此時喜房內的紅燭已經燃燒了大半,蠟油如拋珠滾玉一般的往下掉。
傅雲凰先來帷幔走了進去,瞧著床榻上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嘆道,「竟沒有一處像連兒那丫頭的,真是可惜了她那雙極美的眸子。」
北涼人的眸子比中原人的深邃,瞧著也跟漂亮。
連枝兒長得卻像極了她的母妃,她的母妃是北涼出了名的美人。
她已經伸手將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起來,然後笑著道,「這喜房便留給世子殿下和您的心上人罷,我自會找人安排住處。」
阮祿看著滿臉虛偽的女人,即便生的再美,卻終究是個蛇蠍心腸的人。
「別碰這個孩子。」阮祿的眼中帶著無盡的冷意和殺意,「他若有什麼好歹,本世子便要了你的腦袋。」
「放心,這孩子也是殿下的骨肉,我豈敢謀害。」說完她抱著孩子轉身出去了,然後吩咐著人去找個奶娘過來。
阮祿從未覺得這般的疲乏過,甚至竟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了一般,這是他一身從未有過的感觸,而就在他的大婚之日,他竟生出這樣的感覺。
等他回到了內屋,有些心煩的看著那數十根大紅喜燭,還有那刺眼的喜字。
他吩咐丫鬟雲豆兒打了一盆溫水進來,然後他竟親自擰乾了帕子,替連枝兒擦拭著身上的泥土。
等他拉開她的衣袖,卻見手腕上儘是青紫的痕跡,還有人踹下的腳印子。
尤其是那雙腳,竟被磨得滿是傷口,連襪子都被染透了。
這些時日她究竟受了多少的苦,而他又在做什麼,一想到此處,他只覺心如刀絞。
「留在我身邊罷。」他的聲音裡帶凝重,「無論如何,本世子也絕不會再放開你了,誰也不能將你從本世子身邊帶走,誰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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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枝兒不知睡了多久才醒來的,她只感覺一直有人往她的嘴裡灌著流食。
還有人不斷的在她的耳邊說著什麼,但昏迷間她什麼也聽不見。
直到她醒來的時候,即便睜開了眸子。眼前卻還是模糊的一片,良久才恢復了清明。
「你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她的耳邊傳來,好似重重的鬆口氣一般。
連枝兒轉過頭去,卻見竟是一身大紅喜服的阮祿,但他的發冠有些鬆散,衣衫也十分的褶皺,倒像是許久未曾換洗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緊張的坐起身來,四周的瞧著,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
「咱們的孩子已經沒事了,孫大夫已經替他治好了。」他安慰著她,聲音里卻是無盡的溫柔。
「不,那是我的孩子。」她有些著急的說,「是我的。」
「是咱們的。」他一雙漆黑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為何你要這般的瞞著我?放心,我以後會好生的待咱們的孩子的。」
連枝兒也不想跟他分辨了,畢竟那個孩子生的那樣的像他,任誰看一眼都會明白的。
「我睡了幾日了。」她有些急迫的問。
施染告訴過她,阮祿成婚那日,北涼人便會進京的,她一定要回到北涼去。
「你一睡便是三日,本世子可擔憂的很。」他似乎重重的鬆了口氣,「你這丫頭,沒有讓人省心的時候。」
「把孩子給我,我要去找北涼人。」她猛的從床榻上站起來。但因為身子太虛弱了,她腳下一軟,幾乎險些栽倒在地上。
阮祿一下子將她扶住,聲音里已經滿是怒意,「你還想著離開這裡?」
「我要回北涼,我要回家。」她的眸子裡滿是淚珠,手指也死死的攥著阮祿的衣衫,「求您放我們離開這裡罷。」
阮祿滿腔的暖意剎那間如同潑了冷水,「你憑什麼覺得本世子會將自己的孩子送到北涼去,你是瘋了不成?」
她猛地推開了她,但因為身子太虛弱了,頓時如同柳絮一般往後退了幾步,勉強才站穩了。
「我要去找阿空,我要去找阿空。」她口中只有這一句話,好似魔怔了一般。
「阿空?」阮祿念著這個名字,眉宇緊緊的皺著,似乎半點也不喜歡,「為何起這樣的名字?」
連枝兒被他扯住,半點也動彈不得,只說道,「連空冬雪明如洗,他生在第一場大雪裡。」
阮祿臉上頓現怒意,連枝兒什麼樣的才學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背出來的詩句拿著指頭都能數的過來的。想來這個名字竟是施染給起的。
他不由得惱羞成怒,「是不是若是孩子不生病,你這一輩子也不會讓本世子知道他的存在?」
連枝兒搖著腦袋,一滴滴的淚滾落了下來。
「告訴本世子,是不是你先去找了施染了,因為他不在京中,你才來找本世子的?」他的聲音很冷。
連枝兒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否認。
而阮祿已經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他不由得想起孫御醫的話來,若是再晚上半個時辰,這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而這一切都是施染和連枝兒所害的,兩個人的自私竟險些害死了他的兒子。
阮祿眼中的恨意越來越濃,「你就這般的想要離開本世子麼?」
連枝兒被他眼中的厲色給嚇住了,但她知道,若自己再不走,便只能留在他的身邊了,再也回不到北涼了,而施染一定在尋找她。
她明明留了玉佩的,為何他還不來尋她,他答應過要送她回到北涼的。
阮祿扳住她纖細的肩膀,讓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然後用冰冷和殘忍的聲音慢慢的道,「別做夢了,本世子的孩子已經交予世子妃撫養了,你以後便是死,也要留在本世子的身邊,永遠別想回到北涼去。」
「不,連枝兒痛苦的哀嚎著。」她看著他,「你知道傅雲凰是什麼人,怎麼能讓她來養著孩子,你怎麼這麼狠心?」
「本世子比不得你狠心。」他的眼中幾乎迸出火來,「你要走可以,本世子放你離開,只要你將孩子留在這裡,你真的捨得嗎?」
一行行的淚珠從她的眼眶划過,她臉上卻是無盡的絕望,過了良久,她才慢慢的道,「好,我走,阿空留在這裡。」
她什麼也不在乎了,留在他的身邊,她只覺死路一條而已。
「好,果然是個狠心至極的女人。」阮祿笑著,眼中卻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