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枝兒不知怎麼回到院子裡的,卻見雲豆兒已經將阿空哄的睡著了,只在床榻旁給孩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風。
她見連枝兒進來了,忙問,「夫人怎麼這會子就回來了,世子殿下不是接您出府了嗎?」
連枝兒看著床榻上的阿空,瑪瑙似得眼睛緊緊的閉著,睡得極沉。
「我身子有些不適,才沒有去。」連枝兒看著雲豆兒,「你回去歇息罷,外面的那些人也不必守夜了,今晚我不會叫人的。」
雲豆皺了皺眉,眼中有一抹的狐疑,但心中明白連枝兒素來不習慣人侍奉,便也沒有太在意。
而等雲豆兒離開之後,連枝兒只呆呆的坐在床榻上。
屋內極為安靜,她幾乎能清楚的聽見阿空的微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連枝兒心亂如麻,忽的看見桌上還置放著一盤子紅棗,想必是有人送來給阿空玩的。
她走過去,將一盤子圓滾滾的紅棗倒在了桌子上,咬牙道,「若是雙數,我便跟著他一起離開。」
說完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數了起來。
然而她數了兩遍,卻依舊是單數。
「罷了。」她似乎下定的決心,伸手便要摘自己的頭上的釵環。「還是快歇息罷,莫要多想了。」
然而就在她拔下頭上的金釵的一剎那,卻好似徹徹底底的下了決心。
她從柜子里找出一見黑色的披風來,然後拿著被子將睡著的阿空包住,然後直奔著九曲迴廊上來了。
她經過一處畫壁的時候,還是停頓了一下,往左走便有阮祿的人帶著她去燕回樓,往右邊便是跟著施染回北涼去。
然後她最後還是轉身去了右邊。
隔著無數的紅燈籠今她看見了他孤寂蕭索的背影,時辰已經到了。他似乎要轉身走了。
「施染。」她輕輕的喚著,那聲音順著夾著涼意的風,穿過雕廊畫壁。
他剎那間回眸,秀若蘭芝,風雅不凡,卻足以讓她沉淪進去。
他淡色的眸子裡如同藏匿著晨星,在看見她的一剎那驟然發亮。
連枝兒抱著阿空走到了他的面前,聲音裡帶著幾分的顫抖,「我,我來了。」
施染將她和阿空一把摟住懷裡,旋即那陌生的木蘭香氣息充斥著她的鼻息。
他的懷抱極冷,但忽的讓她十分的心安。
「咱們走吧。」良久他牽著她冰冷的手,往府邸的偏門去了。
那裡早就有人候著,見了兩人,只將門上的鎖打開了。
連枝兒一踏出門去,空蕩蕩的心好似被填滿了一般。
「還有半個時辰便要關城門了。」施染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周圍都是喧鬧的人群,「足夠咱們出去了。」
「恩。」連枝兒點了點頭。只跟著他從街上走。
然而連枝兒卻發現今日的京中比往日熱鬧了幾分,直到走到了燕回樓的時候,卻見帳舞蟠龍,簾飛彩鳳,竟有大紅的燈籠。
連枝兒不由得有些錯愕,莫非這一切都是阮祿弄的不成?
而就在這時,卻聽身邊已經有人在議論起來了。
「哎,你們聽說了嗎?不知哪位有錢的公子爺,竟將雁回樓給包下了,今夜竟要在這裡大婚。」
「可不是,他還說無論顯貴還是乞丐,都可以隨意飲酒。」
「那得多少的銀子才夠啊,聽聞還要命人在燕回樓前面點燃篝火,說是玩北涼人那套。」一個行人咬牙切齒的道,「如今邊關正在交戰,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豈不是要掉腦袋?」
「不是是哪位公子,可都瞧見了?」
「帶著面具呢?誰敢露出真容來,他說一會子新娘子就該來了,咱們都去瞧瞧熱鬧,順便吃頓宴席也是好的。」
燕回樓前已經人滿為患,施染牽著連枝兒的手往前走著,在擁擠的人群中,如同逆流而上的兩隻魚兒。
遙遙的連枝兒聽見燕回樓的老闆在吆喝著,「一會子新娘子該來了,今夜就在這裡拜堂成親,咱們今夜可是流水席面,不要一兩銀子,上不了當,吃不了虧。」
施染今日能帶著她離開,想必阮祿的去處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卻見他的目光淡淡的,「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連枝兒慢慢的搖了搖頭,「我從未想過留在京城中,我要回家。」
說完只跟著施染便走,然而誰知才轉身沒有走幾步,便見懷中的阿空已經醒了,只遙遙的看著雁回樓,「哇哇」的啼哭著。
連枝兒錯愕的抬起眸子來,隱隱的瞧見二樓的窗戶旁,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那人雖帶著面具,一身的紅衣如血,她還是認出他來了。
連枝兒只伸手將自己的披風拽緊,拍著兒子的後背,然後消失在長長的街道上,沒有半點的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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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煥彩,珠寶爭輝。
夜漸漸的沉了,阮祿心中卻不由得急躁了起來,只瞧著那喜娘們已經靠在欄杆上打瞌睡起來,外面的流水席面上的人已經是酒足飯飽了。
很快去長公主府去接連枝兒的小廝已經回來了,他已經晚了正在一個時辰了。
跟他一起的還有長公主府的侍衛,兩個人皆是臉色怪異,欲言又止,只看著對方,好似只等著對方開口。
阮祿早有預感。冷的如利刃一般的目光看向了兩個人,「說罷,難道還要本世子回府邸去問嗎?」
「世子殿下,原本在府邸的施大人已經不知所蹤了。」那小廝瞧了一眼阮祿的眼色,接著道,「連兒夫人也不知所蹤,還有小公子……」
阮祿伸手便脫下身上的喜服,連臉上的面具也被扔下了。
而床榻上擱置著的卻是長公主那件喜服,工工整整的被擱置在那裡,沒有半點的褶皺,只是那抹紅,此時卻顯得那樣的刺眼。
此時燕回樓掌柜的匆匆忙忙的進來了,問道,「公子爺,這會子都這麼晚了,外面眼看著要開第二遍宴了,這新娘子……」
阮祿冰冷的目光掃向他,然後慢慢的開口,「將這兩件衣服拿去燒了,外面的人也一併的趕出去。」
而府邸的小廝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世子殿下,這見衣服燒不得啊,這可是先皇賜的,若是毀壞,只怕是要殺頭的。」
阮祿冷笑,「便是留著,以後也沒有半點的用處了。」
說完他也不等旁人動手。自己從懷裡將火摺子拿出來,頓時一尺高的火苗竄起,但那金線豈是說斷便能斷的。
那掌柜的生怕照這樣下去整個屋子都被點著了,趕緊將未燒完的嫁衣給撲滅,用東西包裹著拿出去了。
炙熱的火苗映襯在他的眼中,好似蒙上了一層血色。
屋內安靜的讓人窒息。
阮祿的目光漸漸的變得陰森起來,「去傳話,說太后有旨意,三萬禁軍全部隨我出城找人。」
侍衛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便是七尺男兒,也嚇得臉上沒有了半點的血色,「世子殿下,這可是假傳懿旨啊,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阮祿冰冷的眸光一掃,那人頓時閉了嘴,不敢說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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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染並未帶著她往北走,而是直奔著南方,亦是沒有快馬加鞭,只是不緊不慢的走著。
他告訴她,說阮祿定然會往北邊追趕,他們走的再快,也比不過京中的禁軍,所以只往南走,等過些時日在折返回來,那時候離開便容易多了。
連枝兒倒是難得的愜意,雖心下擔憂,但路上也不算舟車勞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