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千秋節,禮部按照阮祿的吩咐,辦的極為奢靡。
阮祿成為攝政王之後,朝堂漸漸的穩固起來,更是將那些只一味的驕奢的老臣全部都趕回老家去了,提拔了些清流。
帳舞蟠龍,簾飛彩鳳,金銀煥彩,舞女的衣袖翩躚在宮中的殿宇之中,皇帝正襟危坐,而阮祿坐在他的身邊,傲然的看著底下的群臣。
皇帝年幼不能親政,朝堂上的人自然以阮祿馬首是瞻。
酒過三巡,卻見一個阮祿的親信洪武匆匆忙忙的而來,未曾通稟,直接穿著鎧甲手持利刃便上了殿宇,直奔著阮祿的桌案而去。
正在酣暢淋漓的眾人皆屏住呼吸,相互環視,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洪武臉色凝重的在他的耳邊沉聲說了幾句,卻見阮祿臉色驟然間全變了,一雙眼睛裡帶著帶著無盡的怒意,伸手一推,眼前的桌案便倒了,只跌下台階。
一陣哐當聲,滿桌子的菜餚和佳釀摔的頓時摔的遍地都是。
皇帝嚇得忙瑟縮著,劉公公見狀忙上去安慰。
適才還漫天歡喜,熱鬧非凡的殿宇,剎那間安靜至極,眾人只看著阮祿因為勃然大怒而顯得已有些扭曲的臉。
過了良久,卻見阮祿的臉色恢復如初,然後不痛不癢的看著那些大臣,「眾位繼續,本王還有要事在身。」
說完他渾然不顧眾人的臉色。徑直的離開的燈火通明的殿內。
此時外面已經下起雪來,沙沙的雪霰子落在瓦片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剎那間渾身的暖意散盡了,只剩下徹骨的寒意。
等他出了宮門,卻見關臨正跪在宮門外,只耷拉著腦袋,只恨不得將頭扎進雪地里去。
聽見腳步聲他忙抬起頭來,待看見阮祿之後,驟然間臉色大變。「王爺饒命,微臣實在是勸不了施大人,沒想到他竟真的娶了北涼的郡主……」
他的話尚未說完,卻見阮祿一腳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胸口處,他踉蹌著往後跌了身數步,只「哇」的一下吐出半口血來,然後趴在地上,竟連半句話也不敢說了。
「便是拼了你這條命,也絕不能讓他們成親。」他嘶吼著,聲音響徹寒夜。
洪武見他惱怒成這樣,竟親自動手打人,便只得上前來,沉聲勸道,「王爺,如今一切已經都發生了,如今他們在北涼,阻止也無法阻止,不如想別的法子才是。」
宮門前的風很大,掀起了阮祿的衣袍,他良久才冷哼道。「看來本王得親自去瞧瞧他們了,施染果然好大的本事,竟然敢背叛本王。」
洪武聽他說竟要親自去北涼,便已經變了臉色,「王爺,那朝廷上的事情可片刻都離不得您啊。」
他冷笑道,「劉公公不是招攬了一些人在皇帝身邊指手畫腳的嗎?這些時日就交給他們,若是有半分的差錯,等本王回來了,便拿著他們的腦袋頂罪。」
「可北涼實在是萬分兇險,不如屬下替您去……」
「不必,不是說北涼的朔琅部來京城欲要咱們幫助攻打燕成王嗎?本王親自去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阮祿冷哼,聲音中儘是算計。
「可那朔琅王不過是徒有狼子野心罷了,根本不是燕成王的對手。」洪武急道,「此事覺不能冒進。」
阮祿卻冷笑道,「他雖成不了大事,但有本王相助,來日定然會讓燕成王元氣大傷,這不是最好的結果嗎?只有讓他們北涼自相殘殺,咱們的大事便很快就能成了。」
說完他連轎攆也沒有坐,只飛身上馬,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中。
而宮中,此時眾位大臣已經不知面前的酒肉是何滋味了,只是哀怨的嘆著。
劉公公見天色已晚,便散了宴席。
他十分殷勤的送眾位朝臣出了宮闈,又悄悄的差人去打探的人,攝政王府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卻不料那探子竟什麼也不知,只是說如今阮祿犯了舊疾,要在府邸里養傷一個月,但凡事情只有劉公公做主和朝中的大臣商議便是了。
宦官干政已經是壞了規矩,劉公公得了這樣的信也是又喜又憂,也只阮祿如今在試探自己,不由得越發的心焦起來。
他忍不住的嘆道,「阮祿這人心機頗深,如今養精蓄銳的亦不過是要出征北涼,若是施染在,也不至於連皇帝也要受到他的挾制啊。」
他這才進了宮中,卻見小皇帝正在自己的寢殿裡看著太后娘娘的畫像抹淚,一時間亦是心中酸澀不已,只上去恭恭敬敬的道,「皇帝今日了嚇著了!」
皇帝點了點頭,將自己肺腑的話說了出來,「朕怕攝政王,瞧著他就覺得他要吃人似的。」
劉公公臉上帶著一抹無奈,「只要奴才在,便不會讓攝政王為難您半點,若是他有半分的謀逆之心,老奴便是舍了這條命,也要殺了他。」
施染回到府邸的時候已是深夜了,她並未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卻只奔著後院惜惜的屋子。
丫鬟們正外間守夜,幾個人正捧著手爐說著閒話,見滿身是雪的阮祿進來,不由得嚇了一跳,忙跪下請安。
阮祿將身上的狐皮披風脫下,只扔在了她們的懷裡,然後才轉身進了內屋。
他才進到屋子裡,卻見惜惜已經睡下了,她頭髮披散著,散在了枕頭上。如蝶的睫毛在雪白的臉頰是哪個投下了大片的暗影。
睡著的時候她越發的顯得安靜乖巧,讓他原本滿是怒意的心驟然間安頓了些。
他冰冷的手指不由得觸了觸如抹了胭脂半微紅的臉頰,眼底卻是無盡的複雜。
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了顫,原本睡著的女子叮嚀了一聲,然後慢慢的睜開了滿是迷濛的眸子。
她看見阮祿後,頓時滿臉的歡喜,正要坐起身來,肩膀卻被阮祿一把給按住了,卻聽他慢慢的道,「別起來了,您身上熱散了,只怕又要凍著了。」
她伸出自己滾燙的手蓋在阮祿的手上,然後擔憂道,「王爺每次遇見大事,身上總是這樣的冷,竟今日去宮中赴宴了,可碰見了什麼不成?」
她澄澈的眸子裡滿是擔憂和惶恐。
阮祿笑著道,「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本王要出去一些時日,你留在府邸里,若是旁人問起了,只說本王在自己的屋子裡養病就是了。」
她原本就是大夫,聽到這話忙要按阮祿的脈搏,卻見他一把避過,「不過是心中鬱結難受,已經找御醫瞧過了,這些時日你好生的呆在屋子裡,你若有什麼想要的,只管去找王妃。」
屋內唯一的蠟燭微微的晃動著,將她的臉頰照的隱晦不明。但那雙眸子卻是出奇的亮。
卻見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慢慢的道,「我有了身孕了。」
阮祿只覺心中一顫,頭也剎那間昏了,下意識的問,「怎麼可能?」
惜惜的臉色雪白,眼中已經隱隱的有淚意,「王爺您糊塗了,妾身是大夫啊,怎麼可能不知您每日送過來的藥是避胎的藥,所以妾身偷偷的換了。」
阮祿直直的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沉悶的有些瘮人。
而惜惜卻已經掀開被子跪在了床榻上,一雙水汪汪的眸子裡滿是懇求,「王爺,您要怪便怪妾身罷,這孩子是無辜的,只要能讓他生下來,妾身什麼都願意做。」
阮祿良久才慢慢的道,「等本王回來再說罷,只是這件事再不許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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