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祿生怕那猴兒傷到了她,便悄悄的去看她的手。
卻見她忽然「噗嗤」的笑了出來,眉眼彎彎的,漆黑的眼中似乎藏匿著數不盡的星辰。
他不知多久未曾看到她笑得這樣的高興了,他恍惚想起了那年在馬場。她騎在馬上,亦是如此的笑。
若是他那天沒有動心該有多好,那麼現在她一定平安順意,身邊會有愛著她的人,哪怕這個人根本不是他,他也不在乎了。
連枝兒又瞧了那猴兒一會,只感覺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頰上,待轉過頭去,卻見他在直直的看著自己。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愣,旋即他慢慢的轉過頭去。
那耍猴的人得了這麼多的銀子,不由得滿臉的歡喜,只笑著道,「兩位真是極般配的人物,來日定然會夫妻和順,恩恩愛愛的一輩子。」
連枝兒聽聞這不著邊際的話,只說道,「不,他不是我夫君。」
那耍猴之人見阮祿一直牽著她的手,才這般篤定的。卻聽連枝兒這樣的說,便以為是未婚的男女,便又接著說道,「那兩位定然是有前世的緣分,這輩子定然會糾纏在一起的,逃不開的。」
連枝兒不由得一愣。
阮祿卻用暗啞的聲音慢慢的道,「走罷。」
兩人這才並肩而走,只是他的手一直在攥著她的,往來的人很多,幾次將他們幾乎衝散,可他卻一直死死的拽著她的手,即便兩個人的手心裡全是細汗。
兩個人穿過無數的人,最後停在了一處攤位上,竟是賣孩子的東西,皆是用布繡成的老虎,或是撥浪鼓,或是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兒。
她的目光被一對巴掌大的老虎給吸引住了,只慢慢的拿了起來,不由得想起了阿空。
如今重陽節,大家都只奔著那些熱鬧的去了,這個攤位的老闆到現在還沒有開張,眼見著來了生意,如何能輕易的放過。
他只笑著道,只撿著好話聽,「買吧,令郎定然會十分的喜歡的,你們夫妻這般的生的好看,想必令郎或是令愛也定然是俏皮可愛的,若是見了這對老虎,自然會笑開了花的。」
連枝兒不由得臉色一陣慘白。只趕緊的想要將手裡的東西扔出去,只覺得十分的燙手一般。
而阮祿卻慢慢的接過,拿在手裡慢慢的看著,然後笑著道,「犬子見了定然會喜歡的。」
說完也不問多少銀兩,只隨意的丟了一塊銀子。。
那老闆見這塊銀子能買十幾個,不由得歡喜的屁滾尿流的。
阮祿又牽著她走了一會,兩個人才走到一處橋上,她慢慢的停住了腳步。
阮祿見她不動了,也停下了腳步。只轉身看著她。
遠處燈火通明,將兩個人的臉照的清清楚楚的,「阮祿,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你要是想殺我,犯不著這樣的待我,我只求一了百了。」
「你覺得這很痛苦?」他忽然笑了起來,只覺得她適才的話,不過是在活剮著他的心而已。
她怒目而視,「你帶我來掩函關做什麼?」
他卻伸手將手裡的那對老虎遞到了她的面前,然後慢慢的開口道。「阿空瞧見了定然會喜歡的,我是他的父親,卻從未送過他半點的東西,你只交給他,就說……」
他的話身為說完,旋即又無奈的嘆了口氣,「罷了,想必他很快便會忘了我這個親生的父親罷,他長大了也不會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個弒君的人。」
連枝兒見他竟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不由得有些怒意。
如今阿空下落不明,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讓她去哪裡找?
她還是慢慢的將這對老虎放在了自己的懷裡,卻還是被他拽著,在熱鬧的街上逛著。
她有些意興闌珊,而他卻好似十分的歡喜,只拉著她去了一處攤位吃餛飩。
此時已經燈火闌珊,各處的人也已經漸漸的散去了,賣餛飩的夫妻正要收攤,見兩個人過來,不由得擺了擺手,只說道,「我們今日不賣了,只剩下一份了,若是公子和夫人想吃,明日再來吧。」
阮祿眉眼間帶著笑意,「過了今日我怕再也吃不到了,既然剩了一份,便給我們罷。」
那婦人見兩人是北涼人的打扮,只以為他們二人要去北涼而已。
「勞煩二位了。」說完他竟然站在那裡,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邊關上的人皆是平民百姓,哪裡懂得這樣多的規矩,見他竟然跟自己行禮,也不好推脫,便只讓兩人坐著,兩人去煮餛飩去了。
連枝兒坐在矮小的凳子上,瞧著他慢慢的道,「沒想到你竟然會吃這些東西,還以為你只喜歡去雁回樓那樣一擲千金的地方呢!」
他好似聽不懂她話語中的嘲諷之意,只是慢慢的笑著道,「只是覺得很羨慕他們而已。」
連枝兒一愣。卻見那遠處那在爐火處煮著餛飩的人,火光照在他們的臉上,滿是皺紋,想必都是吃了一輩子苦的人。
她有些不解,他們有什麼好羨慕的。
他似乎明白她的不解,只是慢慢的說道,「真羨慕他們可以這般恩愛的過一輩子,守著自己喜歡的人,哪怕受盡苦楚,哪怕一生顛沛流離,只要瞧著喜歡的人一眼,此生便足以。」
連枝兒只瞧著他們,卻見那婦人正替那老頭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兒,嘴裡還抱怨著什麼,不過是些瑣碎的小事而已。
她也慢慢的呢喃道,「是啊,誰不想守著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呢。」
此時那婦人已經端著煮好的餛飩走了過來,香噴噴的還冒著白煙,那上面還飄著細細的油,連枝兒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那婦人不知將這碗餛飩端給兩個人中的哪一個。只放在中間,笑著道,「兩位分著吃罷,我家的餛飩極好的,在這掩函關內賣了十幾年了。」
說完便送了兩個湯匙過來,分給了兩個人。
這桌子狹小,兩個人只低下頭便能碰到彼此的頭頂,所以一起吃一碗餛飩並不是什麼難事。
連枝兒手裡捏著勺子,卻不好意思自己先吃。
阮祿卻慢慢的道,「快吃罷,一會便能涼了。」
連枝兒這才拿著勺子舀了一個,才放在嘴裡便不覺有些燙,只趕緊咽了下去,卻並未嘗到什麼味道。
阮祿見她如此猴急的模樣,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旋即自己也舀了一個,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嘴裡,果然十分的好吃。
連枝兒此時已經急不可耐的去吃第二個了,這才真真正正的嘗出了滋味,果然唇齒留香,竟比雁回樓那一道百兩的菜還要美味。
很快兩個人便吃倒了最後一個,兩個人皆伸出了勺子,然後卻都慢慢的停了下來。
阮祿慢慢的將勺子放下,「你吃吧。」
連枝兒知道他在外面永遠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只冷哼道,「不過是一個餛飩而已,你吃了就是了,況且你是男人,半碗怎麼能吃的飽?」
阮祿只看著那個餛飩,然後慢慢的道,「罷了,別吃了,咱們走吧。」
連枝兒看著碗裡剩下的那餛飩,只慢慢的嘆了口氣,
阮祿又是像往常一般給了這對夫妻一塊銀子,他們卻死活不收,只說,「公子玩玩不可,人這一輩子得的錢都是有定數的,我們豈能貪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阮祿這才接過他們送過來的一堆銅板,只嘆道,「是啊,我就是太過貪圖了方才如此的。」
連枝兒未曾想到阮祿會帶著她來到掩函關,此時城門已閉,他卻吩咐侍衛將門打開。
伴隨著「吱呀吱呀」的聲音,她再次看見了北涼的疆土。
「我放你走。」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