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天放下手絹,恭敬道:「叫白雲天的便是。」
那人笑著學他說話,很是不屑:「便是,便是。」
白雲天心下不悅,但知道不能壞了涵養,仍斯斯文文地問:「不知道您是?」
那人笑眯眯說:「我就是跟您相親那個,齊勝仙。」
白雲天心都涼了半截,沒想到這都改革開放了,他爸的求偶審美還停留在舊社會那套,要胸大屁股大好生養,這才給他挑一個齊勝仙,在四五個相親對象里排頭一個,可見是寄託了相當的希望。
至於這人是怎麼挑上的,白雲天心裡也有數。打從大清朝開始,白家人就在琉璃廠賣文房古玩,鋪子開了多少年,齊家就給他家做了多少年夥計。不過齊家人是不識字的多,只能開開車、搬搬東西、打打下手,上不來台面,白雲天也就沒遇見過幾次,這次總算遇上了,沒想到卻是這般光景。
齊勝仙自來熟,熱情得很,勾著白雲天的膀子把人往院裡帶,一邊帶一邊往他手裡塞剛從地下撿起來的干棗,自個兒還往嘴裡放,邊嚼邊對白雲天說:「少爺吃啊,別怕髒,這個純天然!」
白雲天斷然不敢吃,只把棗干捏在手裡,就算被手汗浸軟了,也絕不往嘴裡放。進屋的途中他仔細看了齊勝仙的臉:耷拉眼、高鼻樑、尖下巴,嬉皮笑臉,牙口倒是挺齊。不算如何好看,也稱不上歪瓜裂棗,但說他普普通通,可真不覺得,白雲天覺得這人有種正宗京油子的感覺,開朗,也算大方,就是愛罵街,這要帶回家,怕家裡亂了套了。
想到這兒白雲天萌生退意,可惜他生得比對方高,他眼睛一斜,一不小心就瞥到齊勝仙胸口——背心松垮,早已遮不住什麼,陽光下澈,胸脯起伏,肌膚潤澤,肌肉美麗。看到這裡,白雲天暗勸自己,先別走,相信老爹的審美,萬一人家是蕙質蘭心,不輕易示人,豈不是錯過了一段好姻緣?
這麼想著,他被齊勝仙邀到屋裡坐下,準備斟茶奉客。齊勝仙先是找不到杯子,好不容易找到杯子,那杯子又髒得長毛,白雲天忙擺手:「不用了,不麻煩了,您別找了,咱們出去吃吧!」
齊勝仙撓著腦袋,答非所問:「嗨,我看也是,要什麼杯子呢,您就直接對著茶壺喝吧。」
於是剛留洋回來不久的白雲天,著米白色成套西服,在一個被雞圈圍繞的院裡,坐在濕得長了青苔的板凳上,抱著一個茶壺喝茶。
怎麼說也是相親,尷尬還是有的,他們相對無言。對酌了不多久,齊勝仙終於發話:「白少爺,老在這兒坐著也不是回事兒,快晌午了,咱出去用點午飯?」
白雲天如蒙大赦,放下茶壺,立馬起身道:「好啊,我請您上維蘭西餐廳吃去。」他真受不了這種環境了。
齊勝仙說:「別介,那兒得五六十一人吧,多貴啊,不值當。我給您推薦一個地兒,就這胡同出去,轉角有一個炸醬麵,老字號,好吃!」說著他就去拿外衣,衣服搭在一張藤椅上,白雲天順著他手的動作瞧,看到藤椅背上摞了一大摞衣服,皺皺巴巴,堆成山高。齊勝仙揪住一個衣角,死命拉扯,終於扯出一件鹹菜色盤扣褂子。他把短衫披上,笑嘻嘻地對白雲天一招手:「少爺,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