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本人看有人捧他,笑道:「行吧,行吧。」說著就抓起牌來。
齊金明至今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輸的,麻將、牌九、撲克、骰子,甭管賭什麼,就算出了老千,他也會輸給這個日本人。到了最後,他一敗塗地,麻木地看向牌桌,身邊人都說他完了,這把連自己都輸給別人了。
那日本人繞過長長的俄羅斯木桌,徐徐走到他面前來,他這才看清這人樣貌:三十出頭,皮膚細膩,還算英俊,戴副細邊眼鏡。僅論外表,他好似一個坐在草廬當中,望著富士山景,低頭便能作詩的日本文人;但他的氣味獨特,一股松檀之息,也辛辣,也沉靜,頗有吸引力,也有距離感,嗅到氣息才知這人不簡單,不然普通文人怎可逢賭必贏。
「幸會,在下松本玉三郎。」日本人有禮貌,敬語用得中規中矩。
「請閣下洗乾淨屁股,在屋裡等著吧。」這句話就不怎麼中聽了。
那晚齊金明喝多了酒,脫了個乾淨,臥在林場的房間中央,木地板底下都通著地暖,火力旺,燒得他渾身發燙,忍不住想展開身體。他少年時是個過于謹慎的人,從不展露弱點,一旦有了這種想法,說明他覺得自己一敗塗地,不必抗拒。而當他全部展開,所有脆弱暴露在空氣中時,松本玉三郎就拉開木門,進了房間。
松本玉三郎沒有對他怎麼樣,齊金明至今記得,他昏蒙蒙躺在地板上,松本玉三郎就跪在旁邊,雙手放在膝蓋上,非常講文明。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因為我要把你獻給另一個人,他是不會允許我做什麼的。」齊金明早已麻木,不知道這句話里包含了多少信息,他只是仰望天花,手搭在額頭上,眼睛眨也不眨。
「以後跟著我,過兩天給你辦勞工派遣,跟我去日本吧。」松本玉三郎道,說著這話,他望向齊金明的髖部。他的性向有所偏好,一向只與女人交往,但對著齊金明,他並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是不能為罷了。他輕手撫上齊金明瘦而突出的髖骨,摩挲兩下,感到一種脆弱和易於毀損,這在東瀛文化中是極致的美。
齊金明並未反駁,他的那些能夠寄託情感的對象悉數離去,如今就連自己也輸了,這行這業的賣身並不像外界所謂的那樣賣肉,陪睡幾個晚上就能抵債,他們所說的賣身是真的不留餘地,售賣自己,奉己於人。
見他默許,松本玉三郎點點頭,拍了拍他:「那就這麼定了。」他站了起來,拾起一旁的黒狐裘,捧到臉邊聞了聞。他的性能力強,嗅覺敏感,鼻尖埋進裘中,能聞到一種鞣革、油脂和皮毛的混合味道。他不愛濃烈,向來喜歡溫軟之味,譬如春天、櫻花與粉色的和菓子。松本玉三郎再向下望,看到齊金明的樣子:容貌成熟,頭髮烏黑鬈曲,有些長了,搖滾歌手似的,不像十七八的人,倒像二三十歲,閱人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