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松年說:「你不愛我嗎?你這個狗玩意兒。」
白雲天說:「去你媽的,我說的愛不是這種愛,你能和我上床嗎?」
辜松年說:「你可別噁心我了,滾!」
兩人又看了一陣,日漸西下,白鶴歸巢,他們也打算收了紙筆,回屋再敘。辜松年收拾桌上廢紙時,看到有一張寫滿韻腳,似乎是白雲天寫詩的廢稿,他拿了過來想要細看,卻被白雲天劈手奪去。
辜松年指著廢紙道:「那上邊寫得什麼?」
白雲天說:「沒什麼,廢紙。」
辜松年道:「你逗我呢,廢紙你藏得那麼快?」
「我跟你說個事兒,」白雲天顧左右而言它,「過兩天等身份手續辦好了,你帶齊金明去東京,生意幫我看著就行。」
辜松年問:「你要幹什麼?」
白雲天把廢稿揉成一團,縱力擲向遠方:「我要去廣西。」
「你瘋了?」辜松年伸手扳白雲天的肩,被他躲開了,他道:「換個名字,說是歸國華僑,雷子查不到我這兒來。」他神色嚴肅,表示一切已定。
辜松年問:「你去幹什麼?發尋人啟事?」
白雲天答:「我知道他去哪兒了,他死不了,我心裡有數。」
辜松年沒有辦法,只得擺手:「隨便你吧,我把我託兒所管好就成。」
白雲天見他同意,笑道:「挺好,你外甥要在日本讀書嗎?乾脆讓他和齊金明一起報個班兒。」
辜松年搖頭:「算了,他慫得很,到國外要給人欺負——中學還沒讀完呢,回北京還得繼續讀,讀完了讓他考浙大,課程安排得緊呢,你別搗亂。」
白雲天說好,他附身默默收拾書稿,又去摘下竹樑上掛的宣紙,趁夜幕未全覆下,他穿好木屐,將書稿放進懷中,慢慢走了。白雲天穿了一身潔白和服,寬袍大袖,背後繡了仙鶴,仙鶴紅頂白羽,代表白家標誌。他背後那兩隻鶴,一隻欲飛,一隻墮地,栩栩如生。他漫步踱入夜色,在溫泉煙霧中,那個純白的身影漸漸消失。
辜松年一直抻著脖子,看他是否真的離去,直到看不見白雲天了,他忙撈起和服下擺,撩起褲腳,涉水而下,去撈那張被白雲天扔到水中的廢稿。他將稿紙撈起,見到墨跡早已洇開,只能判斷出一些字句。辜松年借著月光,拼命辨認,終於看出這是一首「千年調」:
盡此一報身,也學唱千年。想做對好鴛鴦,不勝神仙?結跏趺坐,白雲天中變。如夢幻,如泡影,如露電。
獨坐禪房,颸颸風捲簾。燒紅香與黃香,不如心香,不著色相,不與聲影見。燈難續,長生海,不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