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江龄也飞快说完,察觉到对面灼灼的目光,抬了下眼。陆诩之眸光深邃,几乎有几分压迫感,他顿时紧张起来,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陶哥会来接我的,不麻烦你。
而后飞快地低头抓筷子吃饭。
陆诩之没出声,好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哼,像是嘲讽。
但他没再说什么,江龄也暗自松了口气。
两个人平和地吃完了这一顿晚饭。饭后,陆诩之收了垃圾,两人一人一边,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两头,各自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
江龄也看的是本周要拍的前两集剧本。男主台词多,他背得认真,一时没注意屋主的动向,直到深夜,才发现陆诩之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抬头。陆诩之要去倒水,刚走到灯下。
光晕刺眼,江龄也眯缝了下眼睛,你今天住这里?
陆诩之应了一声:怎么,不行?
也不是。
只是江龄也习惯了他每天夜里告辞回市区的节奏,一时要和这个人同住一屋尽管屋子大到他俩可以完全不见面也突然有点不适应。
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的话,陆诩之捏着水杯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是无所谓的笑,我回去也行。
这好像是你的房子。
送你也行。
江龄也没有夺人所爱的爱好,摇头拒绝了,算了,你住就住呗。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一个多星期了,他差不多可以搬回公寓了。
据说那个私生粉最终没有被送进精神病院,但是被家人带走,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A市。这件事没有上报给公司老板,也没捅给粉丝知道,陶柏轩给他找了个突发肠胃炎的借口,向粉丝解释当日匆匆下播的行为。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地过去,他住回去也很理所应当。
小时候曾以为一辈子都能随便敲开陆诩之家的门,长大后却不想这么做了。
陆诩之神色莫辨,哦了一声。
没再多说,他到厨房倒了杯水回来,像之前一样继续看手头的东西。
但江龄也却不自在了,又背了会儿台词,他实在坐不下去,起身准备上楼洗澡。
就在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
沙发上坐着的陆诩之突然开了口。
小孩儿。
他没动,也没往这边看,江龄也差点以为自己是幻听,愣了愣才停住脚步:嗯?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得罪你的地方他拖了个长音,尾调喑哑低沉,像是某种大提琴的韵律,你准备就这样和我冷战到天荒地老?
那倒也不是。
其实这么多年,介意的事情早就不介意了。他江龄也长大了,知道成年人有很多推脱不掉、后知后觉、身不由己与其说怪他,倒不如说是
你哄哄我吧。
如果你能哄我两句,说一句当年的事对不起,我肯定就不介意了。
江龄也耸耸鼻子,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拖鞋他喜欢这种毛绒绒的拖鞋,所以陆诩之的每个家里都会至少有一双片刻抬头,淡声说:那也不是不行。
说完上了楼。
脚步声消失在二楼尽头处,陆诩之这才抬头看了眼家中的楼梯。
半晌,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
孩子大了,可真难哄。
原以为忌日这茬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清晨,刚过6点,江龄也就听见楼下有轻微的响动。
他迷迷糊糊地下床,走到门口一看
临时同居人穿着一身素色常服,人模狗样地躬身抱起桌上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正迈开大步向门外走。他狭长的眼尾下垂,表情淡然,简单的衣衫被挺拔的身姿撑起,举手投足间映出脊背处隐约的骨骼轮廓,越发显得冷然而性感。
江龄也呆了一呆,直到他走出门才反应过来,匆匆下楼追出门去。
陆诩之!
陆诩之回头,一愣:你醒了?
你这是干嘛去?江龄也没回答他的问题,面色有几分焦躁。
对方答得理所当然:去墓地啊。
你去墓地干什么???
去看看忘年交。陆诩之说着笑了,小孩儿,我每年都去,你现在才来大惊小怪会不会太晚了。
???这个人干嘛啊???
江龄也是真的震惊了,他从来没去过,完全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他舅舅舅妈之外还有个人年年雷打不动地替他看望他妈。
不是,你去干什么?我都没去过我是说,你没必要
他急得语无伦次。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哦,他是有点怨陆诩之没在他以为他会在的地方,但是这件事本来就跟陆诩之没什么关系
陆诩之哦了一声:你没去过,所以不让别人去?
江龄也愣住了,这哪跟哪儿?
那你管我去不去,他笑了,关你什么事?
仔细一想无法反驳。
但,那是我妈
也是我朋友。陆诩之打断他,虽然年龄有点差距,但的确是我朋友。我去探望她,还要跟你打申请报告么?
他抱着花,嘴角映在花丛里,勾起一个揶揄的角度,语气懒懒的,跟哥哥闹脾气,还要管哥哥去哪里,你很无理取闹啊,小孩儿。
江龄也:
不是,他这不是觉得麻烦他吗!
这叫善解人意好不好!
意外的发现让江龄也有点震惊,有点感动,还有一点说不出的不服气。
他人生最绝望的一天,想要找陆诩之陪着,却没能找到人。为了这件事,江龄也小心眼地记了他七年。
结果这个人七年来都有去给她送花,就好像给拼图缺失的那块涂了点填补的颜色,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憋屈。
陆诩之的视线在他动摇的目光上掠过,又问了一遍:那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江龄也赌气似的,一字一句地说,我死也不去。
脾气真大。陆诩之没强求,轻笑一声,抱着花走了。
不多时,车库里便驶出一辆低调的黑色宝马车,扬长而去。
经年累积的复杂情绪像旧屋里厚重的灰尘,即便有那一瞬间冲动的激荡,即便一时间飞得洋洋洒洒,最终还是会尘埃落定、回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