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房门合拢,彻底隔绝了容致的视线。
他环抱双臂在走廊前站了一小会儿,穿堂风凉意侵体,衬衫有些单薄,他握紧了手臂,也没从掌心汲取到几分温度。
容致默默关上门,书房里亮着一线暖光,照亮了墙壁上凌乱排布的一片照片。
商珩养父母一家被黑色签字笔划了一道斜杠,林予情也有同样的标记,顾凛则是两道斜杠,而方阳则是一个大大的叉。
容致盯着温睿昀的照片,握着笔,在上面画下第三道斜杠。
笔尖在照片墙上移动,最后停留在中间商珩的照片前,容致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将照片摘下,微微低头,落下一枚蜻蜓点水般的吻。
桌上的手机屏幕闪烁着来讯的亮光,容致瞥一眼,是转账提醒,商珩预付了公寓三个月的房租。
商珩上一次转账是预付半年房租的时候,如此看来,他最多再住三个月就要搬走了
容致眼神黯了黯,片刻,又若无其事收敛了多余的情绪,打开手提电脑,写了一封简短的邮件,发送给自己父亲公司名下的每一个房产中介公司。
做完这一切,容致关了灯,黑暗里,他点了一根烟,月光照落在窗前地板上,他以一种闲适的姿态靠在单人沙发里,单手支着脸颊,静静与墙壁上的照片对视
※※※
这就是你住的公寓?
温睿昀脱下大衣外套挽在手肘间,闲庭信步在屋里参观,可惜这间单身公寓面积才一百平,没几步就逛了个遍。
客厅沙发散落的报纸和杂志,桌上冷却的咖啡杯,卧室掀起一角的被子,几乎没怎么开过伙的厨房,还有衣帽架上叠罗汉似的外套,就连卫生间镜前置物架上单只的水杯和牙刷也没有被放过,统统尽收眼底。
商珩环抱双手,懒洋洋斜倚在门框上:领导视察完了吗?
温睿昀听到如此说辞忍不住一笑:看来找不到你的小秘密了。
商珩耸了耸肩:不过是个住处,又不是你的小木屋,哪有什么秘密。
温睿昀不知被哪句话取悦,心情很好的样子:这里太局促了,不合你的身份,好歹也是个身价上亿的老板,为什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至少请人收拾收拾屋子吧。
商珩无所谓道:反正一个人住,要那么大房子干什么?每天听回音吗?我对用度没你那么讲究,住哪儿都一样,不过这里我不打算长住,毕竟是容致的公寓,过阵子不那么忙,就要搬走了。
温睿昀回过头:都一样?你不觉得你应该有个像样的家?
商珩收拾杂物的手一顿:没想过。
两个人以上才能叫家,一个人的屋子,只能叫单身公寓。这里是书里的世界,他哪里有家呢?
温睿昀缓缓道:你若是嫌麻烦,我的庄园还有很多空房间,随你挑。
商珩眉梢一动,张了张嘴,终究没有接这个话茬。
温睿昀回到客厅组合沙发上坐下,那身名贵的高定西装,还有坐进沙发里端庄的姿态,仿佛一个屈尊降贵的外来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商珩给他倒了杯茶,普通的茶叶,普通的白瓷杯,普通的热开水。
温睿昀晃了晃杯子,嫌弃:我平时从不喝这种茶。
商珩眯了眯眼,呵得一声,正要发起嘲讽进攻,却见对方慢悠悠吹去热气,低头抿了一口,含在口中品了会儿味,才饮进喉咙,抬眸冲商珩投来一丝笑:现在倒觉得挺香的。
商珩:
他几乎被温睿昀逗笑了:温先生,温大总裁,你要是把撩人的手段用在商场上,那还有对手站的地方吗?
温睿昀矜持地略一颔首,平静微笑:多谢商总夸奖,与君共勉。
商珩险些笑掉了手里整理的报纸杂志:你从哪儿学来的贫嘴?我到不知你还有讲冷笑话的潜质,一本正经严肃庄重的温先生去哪里了?你该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
还是说这就温睿昀独特的酒后醉态?
温睿昀双腿交叠,靠进柔软的沙发后背里,随手松了松领带,又慢条斯理解开袖口的纽扣:
自然是跟商总学的,商总举手投足,无心之间就把一群人哄得服服帖帖,我若是能学来一二,还至于守在路边吹冷风吗?
商珩鼻翼微翕,装模作样挥了挥手:啧,好大的酸味儿,那温先生被我哄得服帖了吗?我没看出来啊。
温睿昀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伸手拽过商珩的领带,把人拽到眼前,声音低低沉沉,像大提琴悱恻的尾音:商总几时哄过我?嗯?
商珩一手撑住沙发背,对上温睿昀专注的眼神,如此近的距离下,对方的轮廓被商珩投下的阴影笼罩得更为深邃立体。
明明是张儒雅端方的五官,此刻领带还好端端系着,衬衫领口的扣子也一丝不苟扣拢至最高那颗,嘴唇却极红润,似张似合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性感,诱着人去亲吻。
即便是故意示弱的时候,温睿昀也依旧是强势的模样。
熟悉的白檀木香蹿进鼻间,商珩喉结轻轻滑动,嘴唇发干,握住自己的领带,从男人手里一点点抽回来。
他姿态未动,嗓音低哑:温先生只要招招手,多得是年轻漂亮的男男女女争着来哄你,何必跑到我这个局促的小公寓里来,跟对面的邻居作口舌争,不嫌有失格调吗?
温睿昀琢磨着对面的邻居这个称谓,缓缓道:我也不想来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摆设,不喜欢这里的狭窄,不喜欢临近马路的吵闹,也不喜欢这间屋子的主人。
商珩眼角抽搐一下,正要开口,却被男人竖起的食指堵住了嘴。
虽然哪儿都不喜欢,可这里有你。温睿昀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山不来就我,那我只好来就山了。
商珩失笑,膝盖跪在沙发边缘,上身慢慢直起,居高临下俯视他:万一山不想被你就呢?
温睿昀拉着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见商珩没有立刻抽回去,略笑了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商珩忍了半天没忍住,耸着肩膀笑出声,温先生,你也太自信了。
温睿昀意味深长道:不自信如何登山?恐怕看着崇山峻岭,险峻山路,就止步不前,想走捷径了。
商珩抽回手,挑了挑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温睿昀低头抿一口茶润喉:我在说你那位邻居。
容致怎么了?你刚才故意说那些话,叫他误会,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商珩皱了皱眉,想起容致怀疑温睿昀向方阳走漏风声的事,破天荒有些犹豫,踌躇着不知该不该问。
温睿昀抬眼,眼尾笑意收敛:你不也没解释吗?你放任了我,还要跟我算账?
商珩无言半晌,在一旁的沙发里坐下,捏着眉心:左右也没结果,我那是断他念想,长痛不如短痛,又不是故意戳他心窝。
哦?温睿昀拖长了音调,慢悠悠晃着茶杯,笑意慵懒,你明知道我也有念想,还让我进屋,莫非
不不不。商珩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嘴里模仿着温睿昀的语气和腔调,慢吞吞道:温先生,多谢抬爱,不过很抱歉,你我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温睿昀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商珩瞬间大笑出声,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似的,大摇大摆去浴室梳洗,门锁得牢牢的,留下温睿昀独自在清冷冷的客厅里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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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小公寓只有一间主卧和一间书房,床就那么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