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阳垂眼笑了笑,一身藏青色的条纹西装看上去文质彬彬,露在外面的肤色白皙单薄,跟养父混杂着汗水和泥水的破旧外套,以及满是老茧的粗粝手掌,仿佛是两个极端。
养父贪婪地打量着他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着,小眼睛又落在对方拎着的皮箱上,笑眯眯道:钱带来了吧?快给我,你身子弱,拿不动,我帮你拿。
方阳干脆利落地把皮箱递给他,善解人意地问:不如打开数数吧?
养父眼前一亮:好啊!
他乐颠颠抱着皮箱蹲到台阶前,兴奋得整张脸都在颤抖,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降临。
就在他迫不及待打开皮箱的一瞬间,一抹影子悄然从背后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当中。
后脑勺骤然一阵剧痛!
养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随即摔倒在地,不省人事。
方阳拎着一块砖头工地上随处可见,砖头一角沾上了血迹。
他剧烈地喘着气,纤细的手臂发抖,却强迫自己平复呼吸,把昏迷的养父拖上车子后备箱,带血的砖头扔进皮箱里,一并塞上车。
他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完现场,上车,朝着海边堤岸扬长而去。
神经异常紧绷的方阳,慌乱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车窗隐约伸出一只微型摄影机镜头,发出几声细微的声响。
※※※
同一时间,远在市中心金融街众生公司楼上的法务办公室内,容致正在电脑前撰写邮件。
屏幕上,是一封装修公司发来的验收报告。
最后一封邮件发送完毕,他端起手边的咖啡低头抿一口,浓郁的香味混合着黑咖啡的苦味覆上味蕾,在唇齿见久久不散。
手机滴滴想起两声,容致随手看一眼,是他派去跟踪方阳的私家侦探。
对方发送过来一段简短的视频和照片,容致重复看了两次,黑沉的双眼微微眯起,嘴角抿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当初在温睿昀的慈善晚宴上,他曾经听见方阳跟某人通话,话里隐约透露出商珩的名字,彼时他尚不知道那通电话的具体内容。
事到如今,随着怀梦娱乐陈年旧账被不断翻出,其中有好几笔去向不明的资金,再加上这段视频和照片,商珩的样貌和方家去世大哥的相似度,一切的真相已显而易见。
容致握着手机,拇指划过转发键,陷入沉思,却始终没有按下去。
正在这时,温盛齐敲门走进来,挠着后脑勺问:容哥,商哥没有跟你说他留下的东西放在那里了?
容致收起手机:什么东西?
温盛齐有些着急:他说今晚让我带回去给大哥的,当时我没拿走,放在哪里我现在给忘记了
本来商哥打算自己带,结果临时有急事,去外面开会,东西落在公司了,我发消息给他也没回,我正赶着回家呢!
容致推了推眼镜,温声细语安抚他道:别急。我好像记得,我帮你找找,一会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诶,好!谢谢容哥。
看着温盛齐一溜小跑离开,容致在隔壁会议室找了找,在休息间的柜子里找到一方礼盒,里面是一瓶红酒,88年的罗曼尼康帝,温睿昀的最爱,每晚睡前都要小酌半杯助眠。
盒子里掉出一张黑底烫金的小卡片,上面被商珩龙飞凤舞写着一行大字请我的温先生笑纳,落款日期,2月14号。
那一瞬,容致瞳孔收缩如针,死死盯着这行字,捏着卡片的手指用力地发颤。
※※※
温盛齐在公司大门外徘徊片刻,正按耐不住准备给容致打电话时,却见对方拎着一只礼盒缓步而来。
是这个吧?你忘在会议室了。容致温雅地笑了笑,把礼盒递给他。
温盛齐恍然大悟:对对,看我这金鱼记忆,多谢你了容哥!
不客气。容致细心地叮嘱他,里面是酒,小心轻拿轻放,别碰坏了。
温盛齐感激地点点头:原来是酒,我知道了!
容致目送他开车离去,长久地立在原地,缓缓收敛了笑意。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这栋斥巨资建造的怀梦大厦,如今已接连换了好几任主人。
股东换届,公司一夜易主的消息传出外界,业内唱衰的论调立刻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随着预期回暖,差点跌出发行价的股价终于开始触底反弹。
怀梦娱乐的股东大会,会上光是商讨方阳留下的烂摊子,董事会众人七嘴八舌就吵闹了几个小时。
属于方阳的座位,今日依旧缺席,自从商珩入主怀梦,他已经联系好几天没有出现,也不知去了哪里。
商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中途休息十分钟,他低头喝口茶润喉,百无聊赖之下,摸出手机看一眼,几条温盛齐发来的讯息,几小时前的。
最新一条来自温睿昀:收到你的礼物了,晚上等你,我的商先生。
顾凛狐疑地盯着他:你在那偷笑什么?
商珩回过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懒散散往椅背一靠,一本正经道:顾总,你看错了。
第67章 情人夜
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风霜拨弄着街头光秃秃的枯枝,随风卷落几片落叶。
长达一个下午的怀梦股东大会终于结束,商珩披着一身疲倦风尘赶回公司时,时已过八点。
金融街灯火通明,外面下着雨,空气里浸满了透骨的湿冷。
路上的行人们脚步匆匆,脖子缩在厚重的外套里,雨伞也挡得住雨水,却抵挡不住凛冽咆哮的寒风。
公司里灯光息了大半,大部分员工都下班回家,倒是容致所在的法务部,办公室还亮着灯。
中央空调恒温二十度,商珩脱下被雨沾湿的大衣挽在手肘,敲响了法务部的门:容致,你说有紧急的事情找我面谈?是什么事?
容致正埋首在案头处理文件,抬头见他一身冷雨湿气,微皱了皱眉:你淋到雨了?我该去接你的。
他起身寻了一条崭新的干毛巾递给他,又倒了一杯热咖啡搁在桌边。
不妨事。商珩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随意擦了擦肩头的雨水,到底有什么急事?一会我还有事。
容致停下了手里动作,将一面平板放在他面前,放下播放键:你看看这个。是我派去跟踪方阳的人拍到的。里面另外一个人,看身形,像你的养父。
商珩一愣,随着画面中模糊的镜头变幻,他的眉头一点点拧紧,脸色凝重: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容致又将一叠整理好的资料在他面前摊开,我将连日收集到的情报整理了一番,这段时间你前养父一家,确实一直收到方阳的金钱援助,而且数目不菲。
我怀疑两人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于是我查到了你出生的那家小诊所,没想到,居然在同一时间,有一位姓方的太太,也在那里临盆。
这位太太,就是当年方氏集团的董事长夫人。
再结合你的样貌,年龄,对比方家前几年去世的长子方岳,我怀疑你才是方家次子,而方阳才是你养父的亲儿子。
方阳恐怕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一直针对你。你还记不记得维纳斯慈善晚宴上,我曾叮嘱你要小心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