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的這番話很容易激怒景佑帝,她心裡很清楚,但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一個人只有在情緒過於激動的時候,才容易露出破綻,才會被人抓到把柄。
如今她進宮,景佑帝在暗,她在明,她必須將兩人的位置扯到同一水平線上,如此才能有反客為主的可能性。
否則——
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景佑帝這個人,向來多疑易怒,自己用言語一激,他必然中計。
果然!
她方才這般想著,便見景佑帝整張臉都沉了下來,面色明顯不快,眸光的幽暗的令人害怕。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暴怒不已的時候,卻沒想到他只是冷哼了一聲,並沒有說別的什麼。
大手一揮便沉聲道,「繼續。」
話落,歌舞聲再次響起,殿內又恢復了熱鬧的氣氛。
見狀,楚千凝握緊了手中的藥丸,眸光晦澀難明。
他如此沉得住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今日自己怕是走不出這鳳藻宮了。
眼神複雜的看了一下面前案几上的美味珍饈和瓊漿玉液,楚千凝的神色淡淡的,未有絲毫異樣,可實際上她的心裡卻掀起了萬丈波濤。
最容易令她中招、也是最難令她察覺的辦法,就是下一些迷藥在她的酒菜里。
是以……
她一口都不敢吃。
但是從方才開始,景佑帝就已經掃了她好幾眼了,分明是在盯著她。
倘或她一直不用,沒準兒他待會兒就要開口賜酒。
想要避免那種情況,她就得先發制人才行!
握著藥丸的手一再收緊,楚千凝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冒險賭一把。
從侯府出來之前,她假借更衣的由頭拖延了一會兒時間,從鷹袂的手中拿到了這粒藥丸,這是黎阡陌素日用來裝病用的。
一粒下去之後,會口吐鮮血,臉色蒼白,表面看起來與中毒無異。
只不過——
黎阡陌有武藝傍身,是以這藥對他就這點效果。
但若是換成她,情況或許會更嚴重一些。
一旦她吐血昏迷,景佑帝即便初時欣喜,可隨即反應過來卻只會滿心憂慮。
他絕想不到是自己服了毒藥,而是會認為有人蓄意還害她。可誰會害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呢,要害也是害他這個皇帝……
他本就多疑,這般一想便必然沒了閒心。
還有一點便是,上次進宮的時候,自己就曾出現過這般情況,今次又是,或許是之前的餘毒未清,又或許是染了什麼怪病也說不準。
反正這藥丸是遏塵研究出來的,太醫們什麼也診不出來。
打定了主意要走這一步,楚千凝緩緩端起杯盞,借著寬大的袖管遮掩,她微微仰頭做出飲酒的動作,卻在暗中欲把那藥吞入腹中,可忽然聽到樂曲聲一變,她的動作也隨之頓住。
這個曲調……
好生熟悉啊。
緩緩的放下酒杯,楚千凝仔細看著起舞的那些舞姬,秀眉越皺越緊。
那群舞姬一改翩翩紗裙的裝扮,紛紛勁裝束裹,手中持著木質的刀劍,舞的虎虎生威。
若論旁的,楚千凝或許難以察覺什麼,但事關歌舞一類,她絕對不會聽錯。
此樂舞聲中,透出一股殺氣!
「這舞蹈倒是有趣兒的很……」景佑帝毫無所覺,依舊笑眯眯的欣賞著舞蹈。
「嬪妾也覺得極好。」
忽然,傅思悠怯怯的附和著說道。
「哦?宜貴人也懂舞?」景佑帝微微挑眉。
「回陛下的話,嬪妾略知一二。」說完,她竟起身混入那群舞姬中,與她們一同起舞,只是她的舞姿過於柔和。
雖與旁人有些矛盾,卻另有一番值得欣賞之處。
景佑帝明顯心情大好,看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即便如此,楚千凝卻始終不敢掉以輕心,她一直試圖去想起,這首曲子到底是什麼,又究竟是在幾時聽到過。
恍惚間,花意濃那張臉突然浮現在了眼前。
是她!
當初對方在楚家教她習舞的時候,曾與她說起過一種舞蹈,說是在很久之前古人同同猛獸、部族鬥爭中發展起來的一種集體武舞。
名為,「巴渝舞」。
最開始的時候,乃是一支軍隊,將士執看挺仗,前歌后舞。
花意濃同她說起後,她因心下好奇便尋了無數的古書去翻找,最終在一本《華陽國志·巴志》中看到了相關記載。
書中有雲,「閬中有渝水,民多居水左右,天生勁勇,數為漢前鋒陷陣,銳氣喜舞。」
所以……
獻舞是假,刺殺才是真!
意識到這一點,楚千凝的心猛地提起。
有人刺殺景佑帝,她自然樂見此事,可問題是,這個刺殺究竟是真是假。
若是這群舞姬有意要刺殺景佑帝,那沒必要非得等到今日,畢竟聽怡敏貴妃所言,之前他就曾召見過她們了。
而若說她們選在了今日刺殺,那提及要看歌舞的人,便是怡敏貴妃。
傅思悠忽然起舞,此舉本就有輕浮之嫌。
如今再瞧她的舞步和走位,看似靈活多變,實則卻始終圍著一個中心點在轉,而她始終面向景佑帝,距離也最近。
待會兒若是有何意外發生的話,她應當是最有機會衝上前去救駕的人。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救了皇帝的性命,哪怕她一點傷都不受,單單是這個行為,日後就足以讓她在宮中平步青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