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素來知道鳳君擷慣會隱忍蟄伏,可如今與他站在對立面她方才有了更加深切的體會。
他悶聲不響的就要將自己的婚事定下了,只要來日稟明了景佑帝便可舉行大婚儀式。
若他要娶的人是什麼身份顯赫的世家小姐,保不齊景佑帝還會阻攔一番,但覃凝素只是翰林院侍讀家的一個小姐。
雖是占著一個「嫡女」的名頭,卻過得連庶女都不如。
覃夫人為人兇悍跋扈,這是建安城中人盡皆知的事情。
是以鳳君擷要娶覃凝素為妻,景佑帝高興還來不及呢,又談何阻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楚千凝輕輕揮手,眉宇間滿是倦怠之色。
「奴婢告退。」
冷畫悄然退下後,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
黎阡陌手中拿著一本兵書,他狀似看得認真,可實際上,思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
凝兒如此不想覃凝素嫁給鳳君擷,倒叫他想起一事。
她曾對他說,楚家滅門之事皆是鳳君擷和容敬一手策劃的,她說的言之鑿鑿,他也從未有過懷疑,只是他偶爾會覺得奇怪,總覺得凝兒很了解鳳君擷那個人……
每每心頭閃過那個名字,他覺得心裡像是有什麼答案呼之欲出,卻眨眼即逝,快的令人難以捕捉。
捏著書頁的指尖微微用力,便見書角那裡破碎成屑,飄飄揚揚的落到了地上。
「黎阡陌……」楚千凝揚聲喚了喚他。
「嗯?」
恍然回過神來,他抬眸望向她,笑容一如往昔般清潤,「凝兒喚為夫何事?」
「你方才在想什麼?」眼神那麼可怕的樣子。
聞言,他指了指膝上的書,「在想這兵書上講的話,覺得很有道理。」
「是嗎……」她怎麼覺得他剛剛在走神呢?
「書中言道,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勝也。凝兒可知是何意?」
「敵人無可乘之機,不能被戰勝,且防守以待之;敵人有可乘之機,能夠被戰勝,則出奇攻而取之。防守是因為一方兵力不足,進攻是因為兵力超過對方。善於防守的,隱藏自己的兵力如同在深不可測的地下;善於進攻的部隊則像從天而降,敵不及防。這樣,才能保全自己而獲得全勝。」說完,楚千凝不確定的看向他,「我說的可對?」
黎阡陌聽她此言,不覺笑道,「我從前便說,凝兒若為男子,必成我之勁敵。」
事實上,方才楚千凝在回答他這個問題的時候,黎阡陌越聽眼神便越亮,眸中皆是稱讚之色。
被他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楚千凝挑了挑眉,「你竟當真在看書,我還以為你是做做樣子呢……」
「為夫尚有些拙見,凝兒可願一聽?」
「願聞其詳。」
「我以為,所謂九地,意指民間,九天者,乃朝政軍權。故善守者,應把自己軍事力量藏於民間,而善攻者,把才智用在調兵遣將上。藏,是藏實力的物質與力量,對方不清楚你的底牌,便攻無所攻。動,是動人心、動軍心,讓對方軍心渙散,畏首畏尾,人心不齊,如此,便可不戰而勝。」
「若你所言都是拙見,那我方才說的豈非要讓人笑掉大牙了?」楚千凝看了看他手裡的書,不禁感嘆,「這書倒是有些意思,是哪位賢才留下的?」
「北周丞相,顧沉淵。」
「他?!」楚千凝微驚,「他著的兵書怎麼會在你手上?」
故作高深的笑了笑,黎阡陌賣了個關子並未言明,「山人自有妙計。」
「……該不會是讓鷹袂偷來的吧?」他連別人家的字帖都能偷,怕是沒什麼他做不出來的事了。
「如此小人行徑,為夫自然不會做。」某人義正言辭道。
鷹袂:「……」
所以,他是小人是嗎?
攤上這麼個主子,他也是有苦難言。
「凝兒方才喚為夫有何事?」合上書,黎阡陌走到楚千凝身邊坐下。
「鳳君擷和凝素的事,你怎麼看?」
「若無凝兒的關係,自然便當個熱鬧瞧瞧,畢竟事不關己,為夫從來都是不上心的。」但是,如今卻不一樣了。
「我明日想去覃府一趟……」即便凝素落水之事是鳳君擷設下的計策,可她染了風寒卻是真的。
撫著她髮絲的手微頓,在她還未覺察的時候他便繼續著手上的動作,語氣自然平靜,「應該的,不過要早去早回。」
「嗯。」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楚千凝還覺得有些詫異。
明明今日去大皇子府的時候他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樣子,怎麼這會兒這麼好說話了?
一看她的神色黎阡陌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不過他這次並未趁機逗她,反而一臉正色的對她說,「明日去覃府,凝兒想好要怎麼面對覃凝素了嗎?」
「怎麼面對?!」
「倘或她在你面前提起鳳君擷,你要如何應對?是笑著恭賀她?還是語重心長的勸她遠離他?」依著楚千凝對覃凝素的描述,黎阡陌可以斷定那是一個毫無城府的女子。
她們二人關係又親近些,如今自己得了好歸宿,覃凝素必然會想和凝兒分享,而凝兒的態度,則是決定她和鳳君擷之間這場博弈勝負的關鍵。
「我……」
「凝兒,你可知你較之鳳君擷最致命的一個弱點是什麼嗎?」
眸光微暗,楚千凝沉聲道,「我有軟肋,但他沒有。」
像是凝素這次的事情,她容易關心則亂,她自己很清楚。
只要拿捏住了她在意的人,她自然會投鼠忌器。
城中各府不受寵的女子何其多,鳳君擷獨獨挑中了凝素,這其中必然有向她宣戰的意味。
自己將容府折騰至這般境地,以至於他的奪嫡之爭還未正式開始便被人「暗算」了幾次,他如今必是要回敬一二。
把玩著楚千凝的手,黎阡陌的視線落到她腕上的鐲子上,開口的聲音依舊帶著些許笑意,「凝兒說的也對,卻也不對。」
「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