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凝受困於夢中遲遲未醒,但黎阡陌卻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一見他那雙血紅的眸,鶴凌便下意識戒備起來。
本以為自家主子會再次大開殺戒,卻不想他仿佛恢復了正常,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楚千凝的身影,見她安穩的躺在自己身邊,他眸中的冰寒才隱隱退去。
至於楚千凝……
她的情況的確與鶴凌之前對冷畫所言的那般,雖沒了脈息,但她卻不似尋常死了的人那般。
面色雖有些蒼白,但卻未顯枯槁之狀。
也正是因此,黎阡陌才得以冷靜了下來,心知虛雲大師必有解決之法。
讓冷畫和鶴凌好生照看她,他面色微沉的走出了禪房。
昏迷之中,他做了一個夢。
夢到凝兒受困於何處,急於等他去解救。
他明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如今這般情形,他無論如何也難以特別理性的思考問題。
為今之計,只有快些從虛雲大師那裡得到救她的法子,否則他實在難以保證自己不會再一次發瘋。
去到虛雲大師的禪房時,黎阡陌被告知,他人在後山的舍利塔中。
而待到他趕去了舍利塔,人還沒等進去,便聽到虛雲大師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悲無喜,懸於塵世之外。
「施主留步。」
聞言,黎阡陌依言停下了腳步。
「前世因,後世果,施主當日既已選擇逆天而行,如今便該承受這般結果。」
逆天而行……
黎阡陌不知虛雲大師指的是什麼,但他確定的是,這般結果他絕對無法接受。
凝兒,絕對不可以死!
不知是否感覺到了黎阡陌內心的波動,虛雲大師似是輕嘆了一聲,隨後緩聲道,「前塵已過,施主確定還要記起嗎?」
「只要能救凝兒,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如此……」
虛雲大師話音未落,黎阡陌便只聽得「嘩」地一聲,無數的菩提子從舍利塔中滾落而出,每一顆都與他手中拿的那顆一模一樣。
方才如此想著,便見掌中之物飛射而出,同那些混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根本難以分辨。
有一些甚至順著石階滾落到了山門外,遠遠望去,小小的一個黑點,隱於山霧朦朧間。
「若施主能於萬千菩提子中識別出哪一顆才是方才你手中握的,貧僧便可與你指一條明路。」虛雲大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多謝大師。」
朝著舍利塔的方向略一拱手,黎阡陌轉身朝山門外走去。
他表現的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虛雲大師所言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
但他心裡很清楚,鑑別「真心」的方法從來都沒有捷徑可走。
唯一實際可靠的,就是他一一撿起,一一感覺。
煙霧繚繞間,他似是聽到了楚千凝溫柔輕喚他「夫君」的聲音,他下意識抬頭望去,目之所及,卻只有滿山翠柏。
不遠處,眾僧誦經的聲音隱隱傳來……
他俯身從地上拾起一顆菩提子,腦海中卻驀然閃過一幅畫面。
斑駁破舊的宮殿中,天上掛著一彎血色的月,他懷抱著遍體鱗傷的楚千凝,肅殺的坐在血泊當中,赤紅的眸如月一般妖冶。
黎阡陌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他接著向前走撿起第二顆,又是一幅畫面閃過,每一幕都真實的仿佛他曾經經歷過。
與從前在夢中夢到的不同,那些畫面中的所有事他都感同身受。
想到方才虛雲大師所言「記起前塵」的話,黎阡陌便不禁猜測著,如今他看到的這些,會否就是他和凝兒的前世?
那所謂的「逆天而行」又是指什麼……
一步一步,他緩緩拾階而上,撿起那些菩提子的同時,也一併回想起了從前的種種。
他以至誠之心而來,卻並非為了求己身安樂,而是為了許楚千凝一世無憂。
山路漫漫,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
指尖的鮮血早已變的冰涼,但他卻好像無所察覺,依舊以染血的指腹輕輕撫過撿起的菩提子,見血流於表面,便神色淡淡的繼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日落月升,黎阡陌卻始終沒有停下。
清冷的月華下,一道青色身影踏著霜露而來。
一整夜,他都在重複一個動作。
直至翌日天明時分,他才撿起最後一顆菩提子,雙手染滿了鮮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所有散落的菩提子均被他撿了起來,用衣襟小心翼翼的兜著。
緩步走進舍利塔,黎阡陌循著虛雲大師的聲音逕自到了頂層。
輕輕的將東西放在地上,他淡聲道,「這當中,並無我原本的那顆菩提子,我想,那應該在大師你的手中才對。」
虛雲大師盤膝坐在蒲團上,雙眸微閉,一手撥動佛珠,一手輕輕敲著木魚。
聽到黎阡陌的話,他的動作一頓,隨後慢慢睜開眼睛。
他攤開手掌,就見一顆菩提子靜靜的安放在他的掌心。
「凡事有得必有失,想來經過這一夜,施主應當想的很透徹,如今到底要如何選擇,便看你與那位姑娘自己了。」
說完,他忽然翻轉手掌,那顆菩提子就那樣掉在了地上,彈跳了兩下,便從一側的欄杆掉了下去。
十三層高的舍利塔,這般掉下去之後便再難尋得。
幾乎是在一瞬間,黎阡陌越過欄杆,突然飛身而出。
舍利塔外,是萬丈深淵……
*
冷畫和鶴凌在楚千凝身邊守了一整夜,榻上的人始終未見有清醒的跡象,而外出的人也一直未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