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得知楚奕昭病故,楚千凝的神色從最初的痛苦,漸漸變成茫然,最終變成了眼下的錯愕。
為何忽然有那麼多紛亂的記憶湧上心頭?
很多事情,她從前都沒有一點印象,如今想起,竟覺得有些陌生。
時隔多年,那些記憶大多零零散散。
唯一被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和黎阡陌初識的情景。
或許是因為曾在夢中看到過,是以再次想起時,腦海中的影像格外清晰,以至於連彼此說話時的語氣她都記得。
可是,為何之前都忘了呢?
「凝兒……」聽楚千凝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麼一句話,黎阡陌眸中的鬱結之色愈發明顯,「你想起什麼了?」
「我……」
未等楚千凝開口回道,容夢竹便先意味深長的提醒他們兩人,「眼下不是敘話的時候,你們有什麼話日後再說。」
楚奕昭的屍身還停在這,總不能一直不處理。
雖說對方所言有理,但黎阡陌還是敏感的覺察到,容夢竹是有意打斷凝兒與自己敘話。
她想遮掩什麼?
不著痕跡的掃了容夢竹一眼,黎阡陌斂眸收回視線,握著楚千凝的手走到楚奕昭榻邊給他磕個頭,隨即便讓人將他抬了出去。
即便楚奕昭不是楚千凝的生父,但養恩總還是有的。
是以這個頭,他原應受得。
出神的看著楚奕昭的屍身被人運走,楚千凝的眼眶紅紅的,眸中水光盈動,看得黎阡陌心口一澀,環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先是大喜,接著便是大悲,任誰都受不住的。
明顯感覺到懷中的人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黎阡陌的眉頭不禁皺起。
他甚至能感覺到,此刻的凝兒就像被人吊在懸崖邊上,身上繫著一根細細的繩索,稍微掙動便會墜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而繩索的另一端,並不在他手上。
意識到這一點,黎阡陌的眼底不覺蓄起了一場風暴,墨染的眸閃動著幽光,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他想告訴她,無論是荊棘遍布,亦或是萬丈深淵,都有他如影隨形。
「黎阡陌……」楚千凝忽然低聲喚道。
「嗯?」
「我沒事,你別擔心。」看著他青筋暴起的手,她柔聲說道。
他的擔憂,她都知道。
已不想再因為別人的事情而害他那麼憂心,就像他說的,她是他的妻,這便夠了。
回握住他的手,楚千凝勾起唇角,安撫的朝他笑笑。
隨即想到什麼,她沉吟著對他說,「此事……先不要告訴外祖母……」
「放心吧。」他已經吩咐下去了。
餘光瞥見容夢竹從房中走出來,楚千凝眸心微低,同黎阡陌低聲說了句什麼便轉身朝她走來,「我有些事情想問您。」
心知躲不過去,容夢竹便沉默的點了點頭。
母女倆各懷心事的走進房中,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房門方才掩上,楚千凝便開門見山的問道,「楚奕昭不是我爹,那你又是誰?」
聞言,容夢竹眸光微閃,一時沒有回答。
許是已經過了最震驚的那個階段,此刻的楚千凝一臉平靜,眼波如一潭清泉,卻靜的沒有一絲漣漪,「你是我娘嗎?」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容夢竹似是被她的話刺激到,神色微怒。
靜靜的望著她,楚千凝執拗的要一個答案。
見她如此固執,容夢竹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隨即才妥協道,「凝兒,我是你的娘親,你怎麼會忽然這麼問呢?」
「你是我娘,但你卻不是容夢竹。」
話落,楚千凝從對方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她微微閉上眼睛,秀眉緊蹙。
果然……
事情的真相怎麼會是這樣?!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楚千凝紅唇微抿,清幽的美眸中蒙上一層霧色,「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一個解釋。」
「凝兒……」
「若不說,便就此噤聲吧。」
說完,楚千凝起身欲走。
趕緊拉住她,容夢竹的眼中有一閃而逝的焦急,「我說!」
深深的看了楚千凝一眼,她鬆開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剪了一下燭花,幽暗的眸光映著昏黃的燭火,聲音沉沉的響起,「你的生父的確不是楚奕昭……他是南涼人……」
「南涼?!」
「嗯。」面沉如水的點了點頭,她繼續道,「我本是南涼一戶商賈之家的小姐,名叫樂燭。」
十幾年前……
彼時,她還沒有成為假的「容夢竹」。
有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疼她愛她的爹娘親友。
「你爹……名叫鍾離義……」
「既是南涼人,你當初為何會出現在東夷,還成為了容家的大小姐?」若她頂替了容夢竹,那原本的容家小姐呢?
思及此,楚千凝的心尖不禁一顫。
她能如此肆無忌憚的用容夢竹的身份活下去,只能有一種可能。
真正的容家小姐已經死了……
「鍾家與樂家是世交,我與你爹成婚之後,樂家的生意便都交由他打理。但後來兩家遭難,府中之人盡皆被斬,彼時我已懷上了你,你爹拼盡全力將我送出了南涼,你我的性命這才得以保全。」
「兩府為何遭難?」
「有一年你爹在行商途中偶然救了一人,這本是善事一件,不想那人居心叵測,暗中繪製了南涼的地形圖準備帶走,因此鍾樂兩家才被牽連。」
「那人是誰?」
頓了頓,樂燭的眼中忽然迸發出無盡的恨意,「北周丞相,顧沉淵。」
從樂燭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楚千凝明顯一愣。
方才楚奕昭也說,若想知道什麼便可以去問顧沉淵,她當時便猜測他們之間是否有何恩怨,卻沒想到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