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阡陌沉默的站在水牢邊上,聽著齊穹陰森駭人的聲音,他的臉色未有明顯的變化,只那雙素日溫潤的眸,此刻似被寒冰覆蓋,不帶絲毫溫度。
許是不滿意沒有看到他抓狂的樣子,齊穹又接著道,「怎麼?世子爺來都來了,竟不打算與貧道一敘嗎?」
話音方落,黎阡陌便聽到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聽聲音,齊穹似是吐了口血。
「呵呵……但願日後你還能這般沉得住氣……」說出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中竟詭異的透著一絲期待。
「你想做什麼?」
黎阡陌終於開了口,聲音淬冰一樣寒涼。
見他終於不再無動於衷,齊穹似是高興極了,初時癲狂的笑,可一時氣息未穩,便又開始死命的咳嗽,震盪的綁縛在身上的鏈鎖都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在空曠的水牢里顯得尤為清晰。
緩了好一會兒他的氣息才漸漸變的平穩,幽幽說道,「我想做什麼……自然是讓世子爺你和楚千凝也嘗嘗失去至親的感覺……」
為此,他不惜以命相抵,給南月溶下了血咒。
從投奔燕靖玄失敗那日起他就知道,自己怕是將要不久於世。
既然如此,他何不利用這條命再做些什麼。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一死,又有什麼可怕的呢!
「當日貧道曾為世子妃引魂,本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你居然把她救了回來。」提及往事,齊穹似是萬分懊惱,「真是可惜……」
差一點,就差一點!
若那次作法成了,想來也就不會生出後面這麼多事情了。
「往世之人世子爺都留得住,還真是神通廣大。」假意笑了笑,齊穹又道,「不過這次,怕你就沒有那般好運了。」
「你什麼意思?」
「貧道給令千金下的乃是血咒,以命為注。」他不會直接要了那孩子的性命,他要黎阡陌夫婦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受盡折磨卻無能為力。
唯有如此,方才能消解他心頭之恨。
他齊家那麼多條人命皆喪於他夫婦二人之手,他不為他們報仇,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去見齊家的列祖列宗!
只可惜他命不久矣,否則他能做到的事還有更多。
隨著齊穹的聲音落下,水牢內沒了一絲聲音,黎阡陌好像已經離開了。
但其實……
他沒有走,齊穹知道。
因為他仍然能感覺到凜然的殺意,越來越甚。
「哈……哈哈……」自己的情況明明很危險,可他卻仍舊興奮的大聲笑著,「想殺我?那就動手啊!不過你要是以為殺了貧道就能解咒,那就太天真了!」
血咒已下,生死相纏。
他此舉有違修道之人的規矩,是以身體會遭到反噬,折損陽壽,但他不在乎。
齊穹的聲音在水牢中迴蕩著,如地獄恐怖的惡鬼,令人聞之心驚。
一動不動的站在水牢旁,黎阡陌的背脊挺的筆直,仔細看過去時才會發現,他的身體近乎僵硬。鶴凌不遠不近的站在後面,頭漸漸低了下去,雙眉一點點的皺起。
殺意……
他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見他流露出這般駭人的殺意。
胸腔中血氣一陣翻湧,喉嚨間泛起了一陣腥甜。
「砰」地一下單膝跪到地上,鶴凌一隻手拄在膝蓋上,氣息微虛,「主子……」
忽然聽到鶴凌的聲音響起,黎阡陌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及時斂了周身的氣息。
緩緩轉過身,但見那雙墨染的眸子一片赤紅,如石榴石般透亮。
見狀,鶴凌不禁怔住。
「您……」主子的眼睛怎麼又變顏色了?!
印象中,主子的眼睛已經許久沒有這樣了,看來今日是被齊穹的話給刺激到了,心緒不穩,「主子,眼下最要緊的是小主子的身子,切不可被那老道人牽著鼻子走啊。」
聽鶴凌提到了南月溶,黎阡陌的情緒這才稍稍穩定。
墨眸微眯,他頭也不回的舉步離開。
*
一路走回皓月閣,黎阡陌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
他素日便是一襲青衫,眼波微漾,溫潤如玉,看得宮中多少女子都春心蕩漾。
只是今日……
眾人眼中更多的卻是驚異。
血瞳!
若說平日的黎阡陌如謫仙般風雅,那麼此刻的他,便如妖精般魅惑。
不知是老天爺也知人心還是如何,天上洋洋灑灑的下著小雨,煙雨朦朧間,他透過雨幕緩緩走出,遠天的天青色淪為了水墨般的背景。
細雨打濕了他的發,縷縷散在頰邊。
濃密漆黑的眼睫上掛著些許雨珠兒,映著他血紅的眸,說不出的美。
鶴凌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不敢離他太近。
回到皓月閣之後,黎阡陌並未直接回正殿,而是在偏殿換了乾淨的衣衫,絞乾了發才過去。除了那雙染血的眸,他的神色看不出絲毫異樣。
還未進到殿內,他便聽到了南月溶的啼哭聲,眸色驟然轉暗。
腳步加快了幾分,才一進去,便見顧沉淵和南月煙輪流抱著孩子輕哄,卻沒有絲毫效果。
似乎不管他們做什麼,南月溶都自顧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的額間不知在幾時出現了一個艷紅色的小點,初時色澤鮮麗,而後漸漸變暗。
楚千凝他們原本正在奇怪這是什麼,餘光瞥見站在殿門口的黎阡陌,她下意識要喚他進來,卻在看到他的眼眸時不禁怔住。
他的眼睛……
「你怎麼了?!」她幾步奔至他面前,面露焦急。
「無礙。」
安撫的握了握她的手,楚千凝卻發現黎阡陌的手很涼,指尖也在輕輕顫抖,「你……」
「先抱溶兒去內殿,為夫有話要和岳父岳母商談。」黎阡陌看起來很平靜,聲音四平八穩的響起,但楚千凝知道,是假象。
他眼底深處的幽暗她看得分明……
雖然擔心南月溶的情況,但楚千凝也清楚,他不說自有他不說的道理,她一味逼問並無益處。
於是,她點了點頭,走過去抱起南月溶進了內殿,短短的一段路卻險些絆倒好幾次,幸而輕羅和冷畫都在旁邊,這才沒讓她摔了。
目送著她離開之後,黎阡陌才沉眸收回了視線。
「阡陌,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南月煙壓低聲音問道。
黎阡陌微垂著眸,沉聲道,「溶兒被齊穹下了咒……」
「什麼?!」
「是血咒。」他皺眉。
「血咒!」顧沉淵「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眼中充滿了驚恐,「阡陌這話你是聽何人說的,你怎知小溶兒中的是血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