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完全相信,如果他开口说自己是这幅画的作者,大理寺绝对拿着镣铐把他拷回去,就是没罪,那也得受些苦楚。
于是他乖觉地什么都没说,反而是站在俞娘子身后,当着木头桩。
片刻后,两方磋商完毕,一同入内,举子们举办诗会的地方在三楼上,此刻全场杯盘狼藉,却空无一人,旁边桌上甚至还有倾覆的酒杯,上面的酒渍还非常新鲜。
而在最中央的红木圆柱上,谭昭看到了那副吃人的画。
和记忆的一模一样,灯下看美人都越看越美,更别提月下看美人了,这盯得久了,你甚至有些迫切地想要让美人转身看看你。
那定然是以上清棱棱的、如同月中宫娥一般的眸子。
谭昭闭上了眼,他刚好站在窗边,伸手就摘了一片已经黄透将落未落的叶子,片刻后,小青龙欢快又异常洗脑的曲调响在了众人耳边。
众人迷茫的眼睛动乱清醒,只有自己经历过才懂得那种自己被支配的恐惧感。
谭昭捏下树叶,抬头就对上了俞娘子神色莫名的眸子。
系统:哈哈哈哈,宿主,你的小青龙为你的黑锅事业添砖加瓦了呢~
[胡说,人明明是惊叹我天赋异禀,居然会吹这么好听的音乐。]
系统:
俞娘子还真没有怀疑余温书,一来是因为他已猜到出手人的身份,二来若当真是余温书,便不会在此刻出手了。
众人一上来就着了道,若不是藏风楼的风水师出手,恐怕也要被吃,便是大理寺来人,也难免多了两分忌惮。
此时也不是争端的好时刻,得先把举子们救出来才是正理。
可有法子?
这画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忽然就有人说这跟京郊红梅长林那阵有些相似,谭昭挑了挑眉,未有言语,只斜倚着窗台看画。
这可真是越看越妙,原主的画技确实比他好上很多,但所谓的风水阵却是没有的,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幅画,而要让一幅画做到水火不侵,只要读点书,其实并不是难事。
有趣的是装裱这幅画的画轴,对于一幅画而言,画轴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而抛开画,画轴就是一对永远不会相遇的平行线。
真理意义上,平行线当然永不相交,但画轴是人做的,没有一个人能画出真正平行的两条线条,即便只有一丝丝的倾斜,也会在某个交点相交。
更何况,这幅画的画轴,倾斜得那叫一个厉害,而画轴的交点所在,便是阵眼的位置。
从明面上看,这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幻阵,既是对阵外之人,又是对阵内之人,至于俞娘子口中消失的王生,谭昭觉得是人祸的概率大于风水局吃人。
毕竟吃过人和没见过血的风水阵,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
不过,原主要是知道自己的画作被人这么糟蹋,可能此刻已经要跳起来打人了。
此局,得从里面破解,若外面破局,里面的人恐怕就要永远留在阵中了。俞娘子的声音传入谭昭耳中。
那你们藏风楼,何人可破此局?
就话音落下的刹那,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窗边玩树叶的某个人。
谭昭:你们这么看着我,怪让人害怕的。还有,他怎么觉得这回俞娘子有点怪怪的,不谈其他,就谈现在,怎么有种逼他入局的感觉?
他到底是上套呢,还是上套呢?
系统:我觉得你在作死,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谭昭心里也憋着火呢,任是谁除夕夜被拉出来,心里头都会很不爽的。既然要他入局,那他入给人看。
先生高义,请。
谭昭抱拳,盯着画放开自己的心神,片刻间,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外面的人心惊胆战,谭昭却只觉眼前一晃,顷刻间朱楼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月色撩人,远处花海,鼻尖甚至都能闻到淡淡的幽香。
谭昭轻抬脚,慢慢走向花海。
这越往花海走,天上的月色就越美,伴着星子灿烂,他渐渐看到了远处美人高挑又窈窕的背影。
真正的美人,在骨不在皮,仅凭一个背影就足够撩人了。
谭昭从不是重色之人,但他的脚步却莫名越走越快,这当然不是他的本意,待走到鞋袜尽被花枝割破、浸染根茎汁液时,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才看到美人居然是站在一柄插在土里的剑上。
这柄剑,怎么说呢,就莫名有点眼熟,谭昭微眯着眼,看到一身朱红的美人缓缓转过身来,她的额间画着花钿,梳着流云髻,斜着的梅花簪挂着金色的坠儿,一举一动这特么为什么是余温书的脸!
原主,你在画画时,想的到底是个啥!?自恋也要分场合啊!
第88章 天下第二(十六)
余温书的长相, 就是大众意义上的年轻俊朗,常人看了,只觉这后生生得精神, 身姿挺拔,这样的长相, 那是怎么扯都扯不上男生女相的。
可偏偏, 这一身朱红点翠,竟显出了几分英气美人的气质, 这广袤看不见尽头的牡丹为剑器所摄, 竟自贬作陪衬, 大朵大朵的牡丹本该显得有些局促,可此刻却有种相得益彰之感。
所谓月下美人,不外如是。
但这特么现在是他的脸啊!谭昭都有心想去找原主谈谈心、喝喝茶了。
系统:哎呀, 别害羞嘛,你现在知道曲阁主为什么讨厌画师了吧?
[咦?你是不是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免费情报?]
系统迅速下线,并且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再发出来, 但显然掩耳盗铃是没有什么卵用的。
谭昭长久的伫立,终于吸引来了站剑美人的注视, 说真的, 这种四目相对的感觉,其实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只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镜子里面的人出来了,甚至她在仇视你。
此时此刻, 红衣美人眸中似火, 连后面的牡丹都红得似乎要燃烧起来了,这股仇恨迅速凝结成剑气,美人说拔剑就拔剑, 那锐意笼着烟,似乎能将世间最坚韧的东西瞬间割破。
卧槽!拿他飞烟剑做模型也就算了,连攻击方法都模仿得这么像?!
谭昭只觉脚下的泥土就跟搁了超强502胶水一样粘着他,让他分毫动弹不得,而当空一剑依然要落下,如果不躲,可能就会被劈成等分两半了。
这是问心局?不能够吧,杀气这么狠的局,这要被劈中,估计小命玩完。
其实还蛮有意思的,谭昭以前也玩阵法,但他的阵法就是以五行变幻为基础的衍生产品,像是这种虚实相接以风水阵法嵌套的,他从未见过。